小孩近乎绝望地摇摇头,声音带了哭腔,“她不会回来了。”
“什么叫不会回来……”言不浔一怔,“你怎么知道的,她以前丢过你?”
小孩认认真真地点头,像在说别人的事情,“在米国的时候她就丢过我,米国丢孩子犯法,所以她带我来华国,把我丢在这里。”
言不浔很久都没说出话来。
这一刻他想向言雪晴道歉,言雪晴虽然不喜欢他,但也没丢过他,而眼前这小孩却已经习惯了被母亲遗弃,说话时平平静静,即便想哭,也没真的流下眼泪。
言不浔惊叹于这小孩的懂事,他分明早就看穿了母亲的意图,却没有当众戳穿她,更没有哭哭啼啼地阻止她离去。
看着这具瘦弱的身体,言不浔心里有些难受。
言不浔回头看看,见言盏月还在试衣间没出来,干脆带这小孩去找商场保安。
他在保安室报了警,然后把身上仅有的两元钱塞进小孩手里。
这两元钱是他准备周一交班费的,上面用铅笔工工整整地写着:初三(2)班言不浔。
那时候他的字迹还很稚嫩,一笔一画都写得很用心。
那时候他也没想到,这张纸币兜兜转转,十年后再次回到他手中。
不,并没有什么兜兜转转,这张纸币保存得很好,铅笔字在十年后依然清晰如新。
言不浔抱着脑袋,无力地蹲在地上。
那一天,他安置好小孩后,再回到女装店,就怎么也找不见姐姐了。
两个小时后,言雪晴接到派出所电话才匆匆赶来,在大庭广众之下,她重重打了言不浔一耳光,诘问他为什么弄丢言盏月,为什么失踪的人不是他。
言不浔无法回答她的问题,所以她漠视他,明知陈丽娟不怀好心,还把他留给陈丽娟照顾。于是他终于亲身经历了和那小孩一样的事,却没有人来救他。
漫长的十年,他沉浸在失去姐姐的悲痛中,不断懊悔自责,自我厌弃,他逐渐忘记了那个小孩,不知道他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悄然长大了。
倏忽之间,时光逆转,他耳畔回响起了小孩平静的声音:“她不会回来了。”
他和小孩共了情,一股前所未有的绝望捆缚了他。
苟彧不会回来了。
苟彧亲手松开了连接彼此的皮带,走向了曾经遗弃他的李殊辞。
言不浔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
为什么不能早点想起这件事?为什么要让苟彧牵着皮带,而不是自己主动牵他的手?
他答应过小孩要救他,却没能救彻底,十年前是无能为力,十年后是不尽心。直到此刻,他仍不能清晰地描绘苟彧的过去,他的眼前出现一重又一重的迷雾,先是姐姐,后是苟彧,还有他自己的生活,一团乱麻,搅得他喘不过气来。
或许是接连两天缺乏睡眠,他大脑迟钝起来。
宋焱问他接下来怎么办,山里雾气越来越湿浓,搜救队必须要撤离了。
“……先回去吧。”言不浔声音干巴巴的,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宋焱欲言又止,总觉得言不浔不太对劲。火急火燎要搜山的人是他,这会儿同意撤离的人也是他,要按言不浔平常的性子,不把山头铲平都算他仁慈。
算了,也可能是他太累了。
宋焱骂骂咧咧牵着言不浔回家。山里雾大,只能等雾散再找苟彧了。
言不浔游魂似地被扔进沙发,言菲泉和她的外国男友丹尼尔坐在另一边,正在上演酸臭的脑残恋爱剧。
言菲泉目不斜视对着电脑,明显是在处理工作,丹尼尔柔弱无骨地趴在她肩头,兰花指在她腰上画圈圈。
“亲爱的,我们的已经公布联姻了,你想什么时候办婚礼,六月?”
言菲泉头也不抬,噼哩啪啦敲击着电脑键盘:“你在想屁吃。现在已经是四月,六月办婚礼,太仓促了我日程排不开。”
“那就七月?八月?总不会又想拖明年吧?言菲泉,我必须要批评你,你每年都拖,工作就那么重要,比我还重要?”
“是的啊。”言菲泉还是没看他,理所当然的好像在说今天天气真好。
丹尼尔怄得要吐血,立刻就想找言不浔主持公道,可一抬眼,就发现言不浔神色不对。
丹尼尔一下坐起来:“大、大侄子,你怎么了?我和你小姨只是延迟结婚,又不是分手,你不用这么难过吧?”
言菲泉也察觉异状,大外甥满脸通红,分明是在憋气,怕不是要把自己憋死!
“快,叫医生!”言菲泉急得要去掐言不浔的人中。
就在这时,一则新闻从电视画面里跳出来。
姜谢联姻!两家公布喜讯,宏海千金姜予眠将嫁谢氏独子谢彧!
轰的一声,言菲泉感觉天要塌了,她慌忙向言不浔看去,只见那张向来淡漠的脸上,表情一寸寸皲裂,晶莹的泪水从他眼角流淌下来,一开始,那只是断线的珠子,缓慢而压抑,片刻后却如洪水滔天,泛滥成灾。
言不浔克制了十年的负面情绪在这一刻尽数爆发,他搂着言菲泉,失去控制一般大声嘶吼。
“我要杀了他们!小姨,帮帮我,我要杀了他们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