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查结果是轻微骨裂。
沈迟坚决不打石膏,甚至还想回律所工作,被苏绽拦在医院闹了一场。
苏绽扬言:“沈迟你今天要是不治这条胳膊,我转头就去把那几个闹事的人宰了!”
沈迟十分为他的精神状态担忧,最终认命地让医生给自己打了石膏,并在苏绽的监督下向单位请了一个月的长假。
苏绽在送沈迟回家的路上才琢磨过来他不肯打石膏的原因。
手臂的骨裂程度不是很严重,更多的是软骨撕裂,医生建议静养,但如果右手打了石膏,就等于失去了自理能力。
沈迟现在好像是独居。
苏绽将车缓缓汇入车流中,一面按着导航开车一面问:“听说你爸……”
苏绽觉得这么说不太好,转念想起沈迟他爸干的那些事儿,顿时也就不觉得怎么样了。
他重新措了一下辞,仍然不太好听:“听说你爸进去啦?”
沈迟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这一眼并没有维持太长时间,很快,他就“嗯”了一声,抬眸问:“你怎么知道?”
下午上班的时间,市中区有些堵,苏绽的耳钉随着刹车的频率晃动得越发频繁,他抬手摸了一下,敷衍:“我听别人说的。”
沈迟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却没有揭开这拙劣的演技。
“沈国耀两年前服刑,赌博诈骗家暴涉黄。”沈迟顿了一下,说,“是我亲手送进去的。”
苏绽握方向盘的手僵了一下,很快又恢复如常,“几年?”
“十年。”沈迟用尚且灵动的左手捏了捏鼻梁,看起来有些疲惫,“不过你不用担心,他的身体不好了,出来也做不了什么。”
“我担心他干什么。”苏绽嗤之以鼻,犹豫了一会儿,又迟疑着问,“那阿姨和妹妹呢?”
“我妈在城南的疗养院,沈雪宁在一中读高一。”像是知道苏绽要问什么似的,沈迟顿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住校。”
“几班啊?”苏绽问。
“七班。”
苏绽愣了一下,很快失笑起来,“我弟弟也读高一,回头我问问他在几班。”
“你弟弟?”
“表弟。”苏绽又拨了一下自己的耳钉,不怎么在意地说,“我舅舅家的。”
这句话说完,沈迟忽然沉默了下去。
从在C.joy bar遇到苏绽开始,他就一直有一种感觉,眼前这个人虽然还是喜欢插科打诨,什么事都是一副不在意的样子。但沈迟能感觉到,他跟以前不一样了。
说话做事不一样,心里想的不一样,就连身边的人都不一样了。
耳边只剩下周边的车鸣声,到沈迟的公寓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午后是一个很容易犯困的时间,一点似有似无的懒意渐渐蔓延到了车厢里。
许久,沈迟开了口。
“你都把我家里的事打听明白了,那你呢?”
苏绽“啊”了声,装傻,“我?我什么。”
“这些年,叔叔阿姨都还好吗?”
苏绽苦笑了一下,嘴角一点笑意很快又卸下去,他忽然觉得这样的隐瞒没有任何用处。
重逢几天,苏绽第一次开口说了句实话,“不太好。”
“我爸妈都没了。”
沈迟的神情凝滞了一下,偏头去看苏绽,却见那人正认认真真地按着导航掉头,漂亮干净的侧脸没有紧绷的线条,说这句话的时候似乎也只是在提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他曾经不只一次地逼问苏绽这七年间的事情,但真的到了这个时候,他竟发觉自己无法再开口。
他甚至不敢问一句,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车停在沈迟家的地下车库,顺着电梯上七楼,沈迟的家是一栋面积不大的loft。
整体的装修风格呈黑白色,对着入户门的是沈迟的办公区,和他上学时候的习惯一样,文件和资料都收在抽屉里,桌面上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通屋都刷了白色的乳胶漆,将五十平的房子衬得很大,再往里走就是客厅,黑色的布艺沙发简单干净,没有半点喧哗的意思。
跟它的主人一样。
苏绽只看一眼就知道这栋房子装修了多久,他在沈迟家里并不把自己当外人,他自己脱了鞋,回身帮沈迟找了双拖鞋出来,然后就懒懒地靠在了沈迟的沙发上。
沙发并没有想象中的柔软,苏绽不免又坐正了一些,然后托着下巴看沈迟换鞋。
这些年下来,沈迟明显又长高了一些,目测有185,单手扶着门框换鞋的样子有些笨拙。
好在他穿的是正装,皮鞋好脱好换,换好拖鞋之后却没有立刻直起身子,而是弯腰又从鞋架上拿出了一双白色的拖鞋。
看起来很新,应该没人穿过。
苏绽眼看着他拎着拖着朝自己走过来,乖顺地伸出脚,脚后跟在木质地板上蹬了一下,连脚背都是纤瘦漂亮的。
——他的脚上只有一双白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