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话说房子养人,人也反养房子。
纵使苏绽家的这幢别墅产值上亿,七年没有人住,也早已经变得破败不堪。
扑面而来的是灰尘的陈旧气,角落里悬挂着蜘蛛网,一切都显得灰蒙蒙的,躲避在这里苟延残喘的小虫惊慌失措,夹杂在尘土里作鸟兽状。
苏绽吸进去一口尘土,忍不住弯腰咳嗽。
沈迟扬手扇了扇苏绽面前的灰尘,轻抬下巴指向屋内一角,问,“你们离开之前,房间里就是这样的吗?”
苏绽这才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不出所料是那层楼梯,这是苏绽多年来都不敢回想的一个场景。
楼梯的木质扶手上似乎还残留着苏淮生自缢的痕迹,而后面那架挂满了装饰画的墙面却已经空空如也。
非但如此,这幢别墅内部似乎也都像那面墙一样,家电、家具、纪念品,甚至书籍,一切都被搬空,再也找不出当年繁华的痕迹。
苏绽张了张嘴,眼神已经变得有些呆滞。
人的记忆是很奇妙的东西。
有时候总觉得时过经年,很多不敢提起的记忆就会渐渐变得模糊,直到有一天再也想不起来。苏绽觉得自己早该忘了,但今天走进这扇门,看着眼前一派荒芜灰败的景象,苏绽才意识到志强强迫自己忘记的都是一些无用功。
有些事是忘不了的。
他拨开尘土一路走进来,在原本客厅的位置站了一会儿,还能清楚地记得那年冬天他带沈迟回家,林芮就坐在沙发对面,邀请沈迟品尝孙阿姨做的小蛋糕。
熟悉的脚步声在耳边响起,苏淮生从楼梯上走下来,笑着同他们打招呼。
“吧嗒”一声,布满灰尘的地面就这样多了一滴眼泪。
沈迟从身后将他揽住,轻轻抹去他眼角的泪痕,径直将苏绽抱了起来。
失重感涌上来,苏绽在身体腾空的一瞬间有些晕眩,拧着脖子看向沈迟,面露不解地问:“怎么了?”
“不看了。”沈迟抱着他转了个方向,没有上楼,推门离开。
不是沈迟一意孤行,是现在的这幢别墅的确已经没有什么探究的必要了。
所有值钱的东西凭空消失,其中包括苏淮生和林芮尘封多年的画作,与李叔交谈时产生的一些猜测逐渐被证实。
如果想知道更多,必然要联系苏绽的舅舅。
回程一路打车,苏绽坐在车的后座,一路上都任由沈迟握着自己的手,丝毫没有在意司机的目光。
在过往与现实交织的怪网中,只有爱人的陪伴能够令他觉得心安。
赶上晚高峰,路上耽搁了一会儿,到家已经是傍晚。
二层公寓里的落地窗映瞒暮色,远处天边泛着幽蓝的光晕,云层堆积,竟然有了下雪的征兆。
沈迟换下鞋子,顺手将苏绽的拖鞋拿出来,一边进厨房洗手一边感慨:“椿城已经好几年没下过雪了。”
苏绽眨眨眼睛,安静地挪到离窗户最近的沙发上坐着,视线却始终盯着窗外的云层。
今天发生了太多事情,他的心里始终都乱糟糟的,夹杂在一起的情绪令他又一次被潮湿的蜘蛛网黏住,挣扎半天都出不来。
厚重的云层一点一点地压下来,趁着夜色来临之前彻底将这座城市覆盖起来,冷、窒息、闷热,全然不同的感受掺杂在一起,苏绽不由地生出一阵恍惚。
但沈迟这句话一说出来,许多东西就发生了变化。
椿城已经好几年没下过雪了。
苏绽是艺术界的天才少年,对自然环境有些异于常人的感知度。对椿城的记忆还停留在高三那一年,罕见的暴雪天,他对沈迟许下有关情书的誓言。
厨房里的声音停了,沈迟端着两碗炒饭出来,将其中一碗推到苏绽面前,还细心地替他拨开了最上面的葱叶。
米粒和蛋液裹在一起,黄澄澄的。
他们中午没顾得上吃饭,这会儿都快饿过劲儿了。
苏绽没有多说什么,将自己的视线从窗外收回来,接了筷子埋头吃饭。
沈迟的厨艺其实一直都很不错,苏绽不在的这几年里他去了很多地方,每见到当地的特色食物就会考虑苏绽爱不爱吃,爱不爱吃都先学会,等苏绽回来了再一道一道做给他尝。
一碗家常炒饭色香味俱全,苏绽安安静静地埋头吃了几口,喉间忽然一哽,放下筷子抬头去看沈迟。
落地窗外已经是一片漆黑,远处零零星星地可以看到几点光晕,难以分辨是否真的下雪了。
客厅里只开了一盏落地灯。
光是暖黄色的,与简约的装修遥相呼应,再次给环境度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
“我不想查了。”苏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