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舒琼:……
她定了定神,心有余悸,抬头打量店里的布置。
墙上挂了很多白纱布,下边一副房桌凳,两边各有一面玻璃橱柜,堆满了五颜六色的碟碗,她瞪大眼睛瞧仔细了,发现那碟碗有竹子骨架,不是瓷器,而是纸扎的。
这时,她才转身看向柜台,那是一个跟家里别墅餐桌差不多大的台子,及腰高,铺着灰绿色的麻布,放着一卷展开的靛蓝色布匹,印满了‘寿’字,还有钢尺、卷尺、剪刀,以及像粉饼一样的东西。
扫到台子外侧挂着的金元宝时,她才敢确定自己真的踏进这种地方了。
她顿时把手挪开,连桌子都不碰,问道:“你这是寿衣店?”
“门口灯箱不写着么,长福寿衣丧葬祭奠一条龙公司。”长福反问,“姑娘,你不识字?”
“鬼才不识字!”
陶舒琼习惯性怼完,连忙一捂嘴。
在这种地方说鬼好像不太合适。
“你那灯箱都破了,还公司呢,难不成还是连锁?”陶舒琼见卷帘门边有营业执照,跑过去看了眼,确定店主的确叫长福,心才放回肚子里。
“连锁?姑娘,你说话真有意思,这行还连锁,咋打广告啊。”长福咧嘴笑,并没讽刺的意味,“简先生给我取的,他说现在主丧的那一代都图新鲜,这不,半个月前来个单子,点明要新中式的款呢。”
长福招呼她坐,陶舒琼说什么也不肯沾凳子,长福便悻悻地用透明一次性杯子倒了杯水,陶舒琼也不喝。
“你刚说简先生?那个人姓简,叫什么?”她见长福拿起剪刀开始裁布,很内向,就主动问起。
“简先生就是简先生呗。”长福对着横线本看尺寸,用粉饼在寿衣布上画一条线。
“他是干什么的,你知道吗?”
陶舒琼心想,这个长福挺木讷,对自己没威胁,趁着那凤眼男人没来,多多打听他的底细,知己知彼,省的被他骗了。
她改随陶姓是陶素琴的意思,陶素琴当年卖针管药剂起家,女强人,是A市女性企业家协会的会长,她跟第一任丈夫生下陶敢,随母姓陶。
陶敢上初中时,丈夫以‘在家里体会不到男性尊严’的理由出轨了,陶素琴毅然离婚,从她的身家里分了九牛一毛出去,就因为这,前夫每次来探望陶敢,都要给他灌输“你妈太强势,连对你爸都这么狠,你要是有一点点做的不好,小心你妈也不要你”的思想。
陶敢不负众望地成了一名纨绔,陶素琴本来就偏爱女孩,想要生个二胎,跟第二任丈夫闪婚,结果才一年就离了,此时,她萌生了去国外做试管的想法,性别能指定,钱更不成问题,唯独遭到陶敢强烈反对。
青春期的陶敢喜欢玩赛车,他威胁他妈的方法不是开车把自己撞死,而是扬言要开着公司车去街上撞人,让泰方生物跟他一起玩完。
孩子是别想生了,陶素琴无奈,在一次经销商大会上认识了吴敏,觉得他为人正直踏实,后来又知道他离异,有个读书很优秀的女儿,还是经管葡语双修,就主动请父女两人到泰方总部做客。
这一接触,陶素琴就觉得吴舒琼既聪明,又不庸俗,最重要的是要强,有她年轻时那敢拼的倔劲,不像她爸那样稍显迟钝。
一开始,陶素琴提拔吴敏做分公司的总经理,试试他的能力。
分公司经营得有模有样,比陶敢挂名的子公司业绩好了不知多少倍,陶素琴找吴敏谈心,吴敏却坦言有吴舒琼的一部分功劳。
爱人和夫妻都是互补型的,陶素琴强势,就希望丈夫能安稳,不给她找麻烦,于是渐渐也有些欣赏吴敏,两人结婚,并且瞒着陶敢让吴舒琼改姓。
何均能用遗嘱拿捏陶敢,就是吃定了公司如今的局面。
前有股东虎视眈眈,后有陶舒琼这个威胁,陶敢哪里拿的定主意,幸好有何均站在他这边。他觉得自己是正统,放在封建社会那是嫡长子,继承公司天经地义,哪像吴舒琼——他至今不承认改姓——一个没毕业的黄毛丫头,跟他妈的公司和血脉没半点关系,何律师当然知道帮谁了。
如今陶素琴下落不明,陶舒琼清楚,她和父亲已经成了众矢之的,父亲天性喜静,不愿意看到这名义的兄妹俩起争端,总是私底下教育女儿让着陶敢。
陶舒琼却想,他不来招惹我,我当然不会觊觎他的东西,但如果他非要让她们父女俩不痛快,那就不能叫人家欺负了。
其实,要说不服气不甘心,她当然也有一点。
继母已经说过,等她研究生毕业就来公司工作,从底层往上干,陶敢知道后还来嘲笑她,说什么亲疏有别,她陶舒琼是继女,就只配干又累又苦的活。
但陶舒琼心里明白,继母不是轻视她,而是要培养她,因为她实习的子公司掌握着泰方生物的众多核心专利技术,她学的是管理,如果对技术一窍不通,根本就没法立足。
她心底渴望着继母安然无恙,早点回到公司主持大局,但见今天何均带着陶敢,还带了股东去岱山陵园,心里就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伤心,难过,但依然要振作。
“简先生到底是干什么的,他为什么说约我来拿鞋子。”
她又执拗地问长福,长福头也不抬,说:“简先生来了你不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