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魏然见杨灵允始终盯着别院,又见守卫渐渐靠近,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千钧一发之际,他只得再次揽着杨灵允,踩着枝干飞快离开。
当守卫来到他们先前藏身的那棵树下时,看到的便是散落一地的枝干,还有呜咽的风声,吹得地上的枝干滚动摇晃。
“行了行了,”领头的看了一圈也没发现人影,挥挥手示意大家回去,“这大晚上的,风也太大了些。”
……
林魏然带着杨灵允,借着轻功悄无声息地回到了杨灵允独住的那间上房。
“公主到底是在查什么?”
杨灵允沉默片刻,便将此事告知林魏然:“我怀疑大长公主手上有杨禧允的遗孤。”
“遗孤?”林魏然喉结微动,似想起了什么,神色变得晦暗,“可世人皆知,三王已无后嗣存于世间,这遗孤……又是从哪冒出来的?”
杨灵允撇了他一眼,缓缓坐下,又反问道:“那你今夜是去查什么?”
“流民,”林魏然轻声道,“京郊的流民有些不对劲,乌山这边的百姓更所剩无几,我便想着去大长公主的别院看看,说不定能有发现。”
“你有何发现?”
在杨灵允的追问下,林魏然忽然沉默。
幽暗的烛火间,他的面孔半明半暗。
杨灵允端起茶水轻抿一口,又抬眼看了看他的神色,忽然笑出了声:“怎么,怕说出来你的发现,我就会像一年前一样,让大长公主的府邸也血流成河?”
林魏然缓缓上前几步,站在杨灵允身前,拱手垂眸,声音轻却清晰:“公主,如今暂无确凿证据,此事还需徐徐图之。”
杨灵允手一顿,已经送到嘴边的茶水也不想喝了。
放下的茶杯发出一声闷响,杨灵允伸手抬起眼前人的下颌,强迫他抬头,似笑非笑地盯着他幽黑的眼睛:“你总是这样,什么都要徐徐图之,是不是图到最后,陛下的龙椅也图给旁人?”
被迫仰头接受质问,但林魏然神色未变,“下官是在为公主着想。”
“为我着想?”杨灵允从喉间溢出一声短促的笑声,“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吗?”
“公主想要陛下能坐稳这个皇位。”林魏然定定地看着杨灵允,字字清晰。
幽暗摇曳的烛火落在他眼底,竟显得亮了不少。
杨灵允的视线对上他眼底的光亮,忽地手一颤,松开了他的下颌。
“那你就该知道,大长公主的存在,就是个隐患。”
林魏然再次垂了眉眼:“公主,账不是不算,而是慢慢算。一年前您在陛下登基之初便赐死了三王府邸的所有人,已经惹得朝臣议论纷纷,如今再贸然对大长公主开刀,只会徒增朝臣对您的非议。”
烛火摇摇晃晃,像是终于承受不住这漫漫长夜,又灭了一盏。如今只剩杨灵允斜上方的那盏角灯,还顽强地亮着。
林魏然抬眼间,见到的就是杨灵允那张被角灯照得半明半暗的面孔。烛火勾出她眉眼的轮廓,恍然间似乎又是八年前漫天灯火下的少女。
“宣和……”林魏然忍不住开口轻唤了一声,“你着急清算云氏,着急解决安王和大长公主,到底为何?”
在林魏然这近乎呢喃的声音中,杨灵允忽然拿起身边的茶杯,猛灌一口。
只是她喝得实在太快,猝不及防被呛了一口,不住地咳嗽起来。
林魏然连忙上前,轻拍着她的背部。
过了好一会,杨灵允才终于止住了咳嗽,转头看半个身子已经在自己坐的榻上的林魏然。
她阖了阖眼,忽然觉得很疲惫,很不想再说那些事。
“你当年被贬南州,一定路过青州吧?”她看着林魏然,像是没听见他刚刚说的话,忽然提起了一个毫无关联且无关紧要的话题。
林魏然不解,但还是点头道:“嗯,青州,有何异处?”
杨灵允缓缓往后靠,阖上了眼:“没什么,只是听说青州是个好地方,好山好水好风景,青州城内饮食也不错。”
她真的很想去看看。
林魏然觉得此时的杨灵允有些不对劲,心底也骤然涌现出一股不明不白的恐慌——人分明就在他眼前,他却觉得好像快见不着她了。
“宣和?”他下意识放柔了声音,轻声又唤了一遍他的名字。
在低柔的声音间,杨灵允又睁眼淡道:“没什么,只是想等这些事都结束了,有机会去青州看看。”
林魏然定定地看着她。
她神色毫无破绽,似乎真的只是随口一提。
所以她着急解决这些威胁,是想出去看看吗?
“一定都能结束的,”林魏然忽然伸手覆上了杨灵允的手,轻声许诺,“等一切安定下来,便是离开长安几个月也无妨。”
“林太傅也想跟我一同去?”杨灵允没收回手,也没回应,只是看着林魏然很轻地笑了下。
林魏然垂眼轻声道:“若公主不弃,下官自然愿同去。”
“罢了不说这些,”杨灵允眯了眯眼,摆摆手道,“你若是不肯告诉我你在大长公主的别院发现了什么,就赶紧滚出去。”
林魏然很熟悉杨灵允的性子,她语气平和地说着骂人的话时,通常是没生气。
她没生气,大约是认同了他先前的话,熄了贸然对大长公主动手的心思。
林魏然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唇,轻声笑道:“下官在别院的后门外发现了新鲜的车辙印子,像是不久前拉过重物离开了别院,而且不止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