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既是状元,应该有点脑子,”她挑起一抹轻笑,“王正安知道你私自来效忠本宫吗?”
王文辅眼底有片刻的收紧,没想到一打眼就被杨灵允看穿了自己的真正身份。
但旋即,他又低头微微笑道:“傅氏远在西北,林氏效忠陛下,京中之内,公主不正需要一个强劲的世家做后盾吗?”
杨灵允毫不留情地嗤笑,“你能代表王氏?”
王文辅眼底闪过一丝难堪的狼狈,但旋即又仰头看着杨灵允,脸上的微笑依旧完美:“若公主愿意,臣会带领王氏永远忠于公主。”
搞了半天,原来是来跟自己谈合作的。
杨灵允顿觉无趣,刚想将人打发了,忽然回过神来——他为什么这么笃定自己能帮他得到王氏?
要知道,如今朝中可有不少人在观望着。
王文辅一个从未插足朝堂的世家子弟,怎么会这么轻易就压了筹码?
除非是……他还知道点别的。
想到这里,杨灵允微微眯了眯眼,嘴角的弧度更深了些:“想让本宫帮你,得先展现一下你对本宫的诚意吧?”
王文辅眼底微亮,连语气都不自觉上扬了些:“现下林魏然如日中天,臣可为公主除去这个心腹大患。”
风很快吹散了他的声音,杏花飘落在杨灵允的发上、眼睫、还有肩上,粉白的花瓣遮住了她眼底升起的冷意:“你一个刚踏入仕途的人,如何除得去他?”
王文辅以为杨灵允已经被他说动了,便继续道:“林魏然早年荒唐,当街斗殴之事只多不少,况且他又曾被先帝下放三年,借先帝之名再次将他外放出京,想必连宁安侯府都不敢有微词。”
杨灵允看了他片刻,忽然弯唇笑了:“好啊,那你且去做。等你做好了这件事,再来跟本宫谈交易。”
王文辅慢慢起身,执手对杨灵允行礼,微笑道:“臣谨遵公主旨意。”
等人影消失在杏树间,杨灵允才慢慢开口:“人走了,出来吧。”
她身后的杏树中,林魏然慢慢现身,定定地看着杨灵允。他神情淡漠,但死死捏紧的双拳和微抿的唇角都示意着他心底并非面上那般冷静。
“钱其,”杨灵允喊了一声禁军首领的名字,“去外面守着,别让人靠近这。”
“公主这……”钱其盯着林魏然,显然是担心他会对杨灵允不利。
杨灵允厌倦地挥了挥手:“没事,去外面守着。”
等杏园后院内只剩他们二人时,林魏然才哑着嗓子开口:“你想让我离开京城?”
杨灵允撇撇嘴:“那王……王什么的小手段你应付不了?”
无关紧要的人,她实在记不住名字。
林魏然眼神忽然变了,变得愈发深重,步步紧逼,连语气中带了些逼问的味道,他站在离杨灵允只有一寸之遥的地方,声音仍有些沙哑:“那你如今是在做什么?”
杨灵允轻描淡写,“跟你没关系。”
她又恢复了最初的态度,仿佛那个春雨绵绵的下午,两人所有的亲昵和暧昧都只是林魏然的妄想。
林魏然眸色愈发深重,他抬手就将杨灵允的手禁锢在自己掌心,指尖摩挲着她的手指,嘴角扯出细微的弧度:“没关系?宣和,你是真的下了床就不认账啊。”
他到底年少轻狂过,见过的不少,理智摇摇欲坠间这种荤话便也脱口而出。
杨灵允眼神陡然变冷,抽回自己的手,似笑非笑:“容时哥哥,莫非……你还真想跟我成婚?”
这话瞬间激得林魏然红了眼角,向来温和的面孔上忽然浮出些不管不顾的疯狂,他再次握上了杨灵允的手,脱口反问:“不可以吗?明明当年只差一点,只差一天的!”
这副不属于林太傅的神色让杨灵允的一切动作僵在原地——那个午后的顺水推舟,她以为是两人默认的一次放纵,就像流水无痕。可如今看来,林魏然似乎并非这样想。
想到这里,杨灵允缓缓阖了阖眼——可人不是靠私心活的。
她抬手抚过林魏然的侧脸,动作很轻很慢,像是警告,又像是认命的叹息:“不一样了,一切都不一样了。”
林魏然反手抓住了她的手,妄念在心底无声疯涨,他脱口而出:“一样的!我可以不当这个帝师!”
近乎表明心迹的话,杨灵允却只轻轻笑了声,“不要意气用事,林魏然。你舍不下舍不下黎明百姓,舍不下朝堂的。”
“哥哥也不希望看到你如今这副模样的。”
从前暧昧朦胧间,都是杨灵允在交锋的边缘游走,率先打破无形的边墙。可当一切被明明白白地揭开时,她却成了最冷静的那个人,冷静地在一旁看林魏然红了眼眶,溃不成军。
而她,平静冷漠,无动于衷。
不知过了多久,林魏然终于缓慢地松开了手,杨灵允的手臂随之垂落,风吹起的一截衣袖,露出的手腕上光洁白皙,没有半分痕迹。
林魏然略显苍白的面孔上浮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宣和,你真的爱我吗?”
杨灵允沉默以对。
直到杏花再次飘落,林魏然也没等到杨灵允的回答。
最后,他踩着满地的落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就像飘落的杏花一样,他来时去时都无声无息,却清晰地留在了杨灵允眼底。
看着林魏然消失的背影,杨灵允深吸一口气,脱力地倚在了一边的杏树上,慢慢抬手盖住了眼睛。
爱林魏然吗?她自己都不知道。
长久的深宫算计生涯已经让她忘记了什么叫爱。争权夺利的算计间,感情也只是一份明码标价的筹码。
她想要无条件无杂质的爱,但她也清楚林魏然心底还装着太多东西——理想信念、黎明百姓。可偏偏也是这些,成就了现在的林魏然,她不想看到林魏然放弃这些。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继续装聋作哑,装作不知地过下去。可林魏然却偏偏要把一切都摆到台面上。
“为什么要说出来啊?”杨灵允看着满天飘落的杏花,眼睫轻颤,不知是在对谁说话,“像之前那样不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