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仰头喝下那杯酒。
他端坐在凳子上,理了理自己的发,浅浅笑着看向苏月清,他们互相对视许久,直到裴淮闭上眼睛,手垂落在身侧。
裴淮静静坐在那里,一动不动,风微微拂着他的发。
只是坐在那里的人,永远不会再有应答。
璃王府院子里的灯照在他肩膀上,苏月清眼泪控制不住的滑下来。
“前方路黑,我已为你点灯,望你轮回之后,是顺遂。”
纪无涯从屋顶默默离开,翻身上马,赶在天亮前,去约定的地点寻找李之夭。
露晞欲曙,雪在马车附近转悠好几圈,甚至在这段时间里,连乱葬岗都逛了几圈,回来还不见纪无涯的身影。
飞鸿帮马梳理着鬃毛,擦着身上沾到的泥水“主子,耿掌柜他们现在到哪了?”
踏雪在喂拖着马车的马吃草,“反正,速度是比我们快。”
“阿姐,你跟着三娘,算盘打得怎么样了?”
“臭小子,哪壶不开提哪壶!”
踏雪挥舞起拳头就要准备揍他。
李之夭坐在马车外面,“他们啊,他们是从青州绕路去大魏,估计明天才能到青州边城。”
“我们也是绕路去青州?”雪回来的时候恰好听到李之夭说话。
“是啊,我们也去青州,不过不会那么赶,可以带着你一路玩去。”
黎明的光落下,不远处传来马蹄声,听动静还不小。
飞鸿和踏雪立马戒备。
待马蹄声靠近,为首的正是纪无涯,他身后跟着蓝素衣和缘楼的其他十位护法。
其中有五人身上还背着包裹。
纪无涯翻身下马,没第一时间去找李之夭,而是将五个包裹接过,递给飞鸿。
目光却是看着李之夭的,“这是之前我从你这里要走的前,你上次给我的是百两面值的银票,我换成面值一千两的,剩下的都是裴淮和苏月清他们的钱,我一并也给你拿了过来,你数数对不对?”
飞鸿惊讶地睁大嘴巴,他和踏雪检查过带来的五个包袱,确认全都是大额的银票,没危险才递给李之夭。
李之夭简单看了一眼便把匣子合上。
“不用算了,我自己有多少钱,我都记不清了,况且上次我也没全部给你。”
纪无涯往前走了几步,随后转头看向蓝素衣,“我到了,你们可以回缘楼了。”
蓝素衣扫了一眼李之夭,仍不放心地想再劝劝,“少主,你当真不不跟我们回缘楼?”
“不了,我虽是你们少主,但我也脱离了缘楼,若真要问归宿,我该回纳多。”
“可是你的毒。”
李之夭拿着下月集走上前,“邀月毒的解法非常简单,就是燕国皇室流传下来的大若心经,我燕国初皇建立初期,他也是纳多族的邀月使,游遍山河,历经山川,写下下月集,所谓下月集,不过是他的手札罢了,纳多为留,邀月以寄思情,大若心经却是静心,横竖都为心,且为一个愿字,愿谐音为缘,初帝建立缘楼,是想庇护纳多族的江湖组织,这也是为什么在你之前,缘楼收留的都是无家可归的人,都说缘楼是他们的第二个家,意思都是一样的。
踏雪从马车里取来一沓纸,上面写满了字,李之夭接过,“因为初帝建立缘楼的心在后来也变了,所以你们第一任楼主才会带着缘楼脱离他掌控自立门户,到后来发展成江湖组织。”
她把纸递给蓝素衣,“这是大若心经,邀月毒解法,若能参悟心经,便能迎刃而解,我也是纳多族邀月使的血脉,不过我从下都未曾毒发过,是会这大若心经的缘故,燕国皇宫里凡是皇室血脉的人,都会这心法,心自归去,迎刃而解。”
蓝素衣将信将疑接过纸张,李之夭继续道,“况且,我不会害纪无涯,这个,你们缘楼的也可以练练,修身养心,强心健体。”
蓝素衣把纸递给沅露,她弯腰拱手,“过去多有得罪,还望海涵,日后咱们也都是一家人,入了这江湖,缘楼愿在暗处为公主开路。”
蓝素衣说完,身后缘楼众护法纷纷抱拳行礼。
她带着缘楼的护法们离开,只剩纪无涯一人还在原地。
天光乍破,雨后初晴。
“你跟不跟我走啊?”
李之夭笑盈盈地望向纪无涯,“我可以每天念大若心经给你听。”
“余生愿随左右。”
纪无涯驾着马车奔向前方,踏雪飞鸿策马跟在左右,奔向青州。
清武帝收到秦立山的传信,捏着信的手有些发软,身子不由自主往后倒去,幸亏孙广全和沈齐在侧扶住他,才不让他出丑。
“夭夭……”
清武帝痛苦闭上眼睛,“夭夭死了,是我对不起阿妹,我早该应下纪无涯的话,放她自由的,我不该让答应夭夭让她和亲去北唐,落得这样的下场,是我迷了心,是我对不起阿妹,对不起她们!”
他一闭上眼,仿佛能看到连漱失望地目光。
短暂的失神过后,他双手撑额,陷入良久的沉默,沈齐和孙广全也不敢出声打扰。
直到外头传来幕阜关守将的声音,才让他换起神智。
“皇上,军队已集结完毕,还请指示!”
不到中午的时间,北唐皇室自相残杀覆灭的消息传遍大街小巷,最后控制住匪徒还是当初和亲时送亲的队伍,如今北唐皇室空无一人。
秦立山已控制主青城的局势,宫中尚未离开的妃嫔全都聚集在一起。
大魏的军队,在不伤一丝一毫的情况,在北唐百姓的注目下,长驱直入,来到青州城。
从那时起,所有百姓都知道,如今的天下要变了。
清武帝来到北唐的皇宫,在秦立山的带领下见到被关起来的妃嫔。
“太医把过脉以后,想离开的朕可以送你们出宫,不想离开的,也能好生安顿,只不过,这辈子是不能出这座宫殿了。”
裴承泽的生母贵妃得知自己孩子战死后,心也很快冷静下来,她率先上前让太医诊脉,再喝下避子汤,栓先叩首。
“我愿出宫。”
她走出宫门的时候,还有些恍惚,看着外面的清清冷冷的青城,哪有从前的繁华热闹。
走了也好,走了就自在一生,替她的孩子好好活着。
处理完后宫的妃嫔,就剩下北唐的大臣,愿意归顺的,清武帝自然招揽,前朝遗留下来的问题需要解决得有很多。
他待在青州皇宫的时间里,都是处理这些问题。
是夜,孙广全递来一封书信,“皇上,是太傅命人送来的。”
清武帝看完沉默良久,“老师想辞官归乡,这人啊,想留的一个都留不住,回信说朕允了,后日便是元旦,如今天下一统,天下共庆,定丞相沈齐议,改年号为圣元,立贤妃沈宁为皇后,统领六宫。”
青城的冬日不如大魏的寒冷,夜风斜斜吹着。
徐子清实在第二日收到回信的。
他握着书信,红了眼眶,洛萤替他拿来披风,“义父,这是怎么了?”
陆海清在一旁看得明白,望了望外头的冬日,炉子上煮着茶,碳火烧得正旺。
“洛萤,你回璧兰城吧,回云来间去,我也该回家了。”
徐子清说完大步向前,当日他归家仅仅一辆马车就出了城。
走了没多远,一只白色信鸽从马车内飞出,飞向湛蓝的天际,穿过层层云雾,最终飞到宁缘城。
纪无涯收到信鸽,眸子暗了下去。
李之夭见纪无涯脸色不好,“怎么了?”
纪无涯摇头说没事,“是智先生联络我时专门用的信鸽。”
他当着李之夭的面将信展开,看到信的内容时,两人不由自主顿住。
——此生行事无愧于心,却愧于学生,恶行加身,清风不在,当随云归。
李之夭垂下眸子,“我当初不愿深究老师,就是不想天人永隔,有什么比活着更让人没想到他最后还是走到这一步。”
纪无涯将信纸在手中碾碎,“他在朝中一身清名,心中有丘壑,他考虑的事情过于长久,生怕行差踏错,这样离开,对他也是解脱。”
“你说的也是,也不知三娘他们说要外出游历山河,考察民情,好为以后行商做准备,本来一起走多好,如今却撇下你我,就连阿雪都叛变了。”
李之夭撇撇嘴,嘴上抱怨着,却没露出不满。
纪无涯低头,眼眸温柔,在宫外,李之夭最近变得跟从前不一样了,之前都藏着掖着,喜欢在他面前故弄玄虚,现如今一个劲儿跟他吐槽个没完没了。
武器铺的张叔从仓库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一个盒子,“无涯,你的银币我早就帮你打好了,当初说七天来取,结果放了这么多天都不见你来,你的东西还是老样子,我都替你保管好了。”
盒子里装着的是他惯用的银币,尾端系着红色流苏,是一副全新的,共七枚。
他将银币收起来,“谢了,张叔。”
“对了,张叔,你最近腰疼的老毛病怎么样了?”
张叔提及这话乐呵呵地说,“好了好了,最近宁缘城来了个姓苏的女神医,妙手回春,给我扎了两针就扎好了,还给我开了方子,你们要是想去也可以去看看,但她那里每天都有好多人,诊金嘛,普通百姓,五文钱,乞丐那些不收钱,富贵人家收二两银子。”
李之夭和纪无涯对视一眼,瞬间明白他说的是谁。
告别张叔,看到纪无涯手里拿着的一枚银币,李之夭忍不住啧了一声,“我都想去缘楼十三牢,把你落在那的银子捡回来了。”
“你能找到,也要不得,有毒。”
他们此番来宁缘城主要纪无涯也是为了来拿他的东西,东西拿到了,一起回了他在宁缘城的小宅子,收拾些东西,等到第二天早上,他们便动身出城。
远处高高的月缘山上,蓝素衣站在断崖处往下望着,前不久刚下了一场大雪,现在外头的雪都还没消。
大护法走出来叫她:“楼主,该回去了,今日想入缘楼的弟子已全部集结完了,若是去晚了,沅露又该发脾气了。”
蓝素衣转身,“她最近脾气倒是不小,吃了火药一样,来了。”
天上又开始落下雪来,细腻的雪粒子飘在半空。
李之夭坐在马背上出了宁缘城,纪无涯为她牵着马。
眼前的世间银装素裹,白茫茫一片,即便是冬日,宁缘城往来行人也不少。
“纪无涯,咱们后面去哪?”
“走到哪算哪,反正闯荡江湖,我护得住你。”
李之夭心里甜滋滋的。
忍不住想夸赞他一番,谁知纪无涯话锋一转,“但是你得给钱。”
纪无涯指尖抛出一枚银币飞到半空中,冬阳之下,银币光芒闪耀,流苏明艳艳。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