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他在对面落了座,萧奕珩的目光都未曾移开过片刻,连澈抬眸对上他的目光,眼底浮现出温柔的笑意。
但二人都心照不宣,装作并不熟的样子,连寒暄都没有。
萧奕璟从一开始便留意着他二人的动向,见他们这般疏离还觉得纳闷,透着一丝古怪。
那北漠使臣是个身材魁梧的汉子,颧骨高耸,眼睛细长而深邃,留着浓密的胡须,一身异族装束,在人群中未免有些突兀。
宴会开始之后,独坐于高台之上的萧绩朗声道:“眼下局势动荡,拂比延使臣远道而来,献上骏马狐裘、金银玉器,代北漠王传达欲与陈国修好之意,孤深感欣慰,故而今夜宴请群臣,以彰孤怀柔远人之心,望从此北漠与陈国永敦睦谊。”
说罢,萧绩举起酒樽当着众人的面一饮而尽,紧接着拂比延也将杯中酒饮尽,以粗犷的嗓音说道:“久闻陈国地大物博,国力鼎盛,能与其结盟是北漠之幸。”
谈话间,丝竹之声缓缓响起,席上来了几位身姿曼妙的舞姬,轻启朱唇,微微颔首,莲步轻移,脚步轻盈而灵动,恰似几只在花间嬉戏的蝴蝶,又仿若被微风轻轻吹拂的花瓣,在空中悠悠飘荡,腰肢柔软如柳,随着音律轻轻摆动。
一舞毕,在座的王公大臣多数都赞不绝口,萧绩道:“这清商乐舞由来已久,拂比延使臣觉得如何?”
拂比延捋了捋髭须,朗声笑道:“启禀国主,这清商乐舞美则美矣,但依在下拙见,远不如北漠的战鼓舞酣畅淋漓。”
话音未落,四面八方一片躁动,众人脸上的神情各不相同,有震惊,有鄙夷,还有些人纯粹在看热闹,区区一个使臣竟然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踩高捧低,要么是不通人情世故,要么就是故意为之。
“不如这样,我来为诸位献上北漠独有的战鼓舞,权当助兴如何?”
众人听闻这五大三粗、满脸髭须的异国使臣居然要跳舞,不禁面面相觑,有的已然忍不住笑出了声,但碍于萧绩的威压还是一忍再忍。
萧奕珩也颇觉新奇,他没听说过什么战鼓舞,但眼前这个壮汉怎么看都不像是个会跳舞的,真要跳起来不知道有多滑稽,他倒想看看这拂比延如何哗众取宠。
席间唯有连澈一言不发,修长的手指轻轻转动着白玉酒杯,静静地观望着这出“闹剧”。
然而令所有人没想到的是,所谓的“战鼓舞”其实跟中原那些以柔美著称的舞曲大相径庭,更偏向于是一门拳脚功夫,拂比延虽然身材魁梧健硕,但其四肢的灵活度非常高,短短一炷香时间里只见他翻身、出掌、提膝、扫腿,一套连招下来可谓是滴水不漏。
拂比延跳罢对萧绩说道:“启禀国主,这便是北漠脱胎于两军对峙的战鼓舞,若是配上雄浑的鼓声更能突显出此舞的精髓,”
“的确不凡,拂比延使臣今次让孤大开眼界,原来‘舞’还能这么跳。”
众人亦转变了之前的看法,开始对这支战鼓舞啧啧称奇。
而此时东首上传来一道幽冷的嗓音:“使臣此舞更像是拳脚功夫,过于刚猛,用来防身倒不错,至于观赏性还是差了些。”
说这话的不是别人,正是皇长子萧奕玚,他向来喜欢争强好胜,见不得一个异族使臣在席间大出风头,故而贬低了几句。
“那依皇子殿下所言,什么样的舞才称得上刚柔并济呢?”
这个问题让萧奕玚一时半会儿接不上话,他只顾着拆台,哪里想得那么多,当下脑子快速运转,可还是慢了一步,被一旁的萧奕璟捷足先登,萧奕璟只需略作思索便徐徐道:“不知拂比延使臣是否听说过剑舞?”
拂比延道:“在下有幸观赏过几次中原人士舞剑,但总觉舞剑那人的动作绵软无力,只能说勉强可看,上不得台面。”
萧奕璟从容道:“使臣此言差矣,那是你没有见过真正的剑舞。高手的剑舞刚中带柔,婉若游龙,将武功招式与音律结合,保留传统剑术精髓,以舞曲表象喻天地之道,实非人间气象。”
“若真有四殿下说得这般神乎其神,不知可否让在下一睹为快?”
这倒让萧奕璟左右为难,他自幼体弱多病,虽然读过不少武功秘籍,但真要舞枪弄棒却是毫不擅长,恐要沦为众人的笑柄。
正当萧奕璟琢磨说辞之时,耳畔响起萧奕玚的声音,还是那般桀骜不驯:“我四弟善文不善武,使臣无须为难他,不如就由我来舞上一段给诸位助兴,如何?”
萧绩道:“如此甚好,也让孤看看你及冠之后有几分长进。”
萧奕玚贯爱在文武百官面前出风头,此次恰逢北漠使臣来朝,父皇又这般重视,他自是不会放过这个大展身手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