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随愈慢悠悠地走着,他一点儿也不着急。在树荫下乘凉许久,似乎缓解了一些炎热。他低头伸手折断一根枯草叼在嘴里,此处树越来越多,离菜地也越来越近。
待他终于走到菜园处时,秦随愈愣在了木栏前,眼前两块截然不同的菜地就那样呈现在了他的眼前——
一边井井有条,种下的菜皆是排列整齐。而另一边则是惨不忍睹,地里的菜像是被车轮碾压过,其中有些菜的一部分还残缺着,泥地里零乱分布着大小不一的小坑,看上去像是某种动物的脚印。
秦随愈心知肚明。只是没有想到变故会来的这样快,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那块菜地好像是军叔家的。秦随愈看着隔壁菜园弱不经风的木栏,转头就走进了自己家的菜地里。
这一看,秦随愈又是吃惊不小,嘴里的枯草都险些滑落——只见菜地里的草不说是长成一片,就连凑成一捆都难。这还是其次,秦随愈又发现园中黄瓜少了两个,他上次来割草时还特意数过黄瓜的个数。
眼下,秦随愈只能想到一种可能:应该是柳春香来过,她摘走了黄瓜顺便清理了杂草。
秦随愈苦恼了,如果这里都没有草的话......他倒是还能想到一个地方,但他对那里避之不及。
走回家后,秦随愈没有进门。他坐在自己家的院门前不知在想什么。他试图说服自己看着天上悬挂着的火球,他想,天气太热了,也可以等山脚下菜地里的草长出来之后再割也不迟,又或者等天气凉爽一些......把牛直接带去田中吃草也不是不行......
但秦随愈知道自己没有那样好糊弄,他撑着下巴望着家门口的那条他走了无数遍的路,心中竟有些怅然若失。沿着这条路往前走,再拐个弯儿又走一段路......就到私塾了。私塾离他家比较近,但他以前每每从那里路过时总能碰见村长,然后他便会快步返回绕远路回家。虽然只远远看着,但秦随愈对私塾的外观还是有些印象——很大,墙也很高,灰墙黒瓦......还有在其一旁紧挨着的竹林。
若要去,这样热的天总该不会再遇见村长,且他一路上也没碰见什么人......若要说不去,但私塾墙边长出的草又实在是十分肥美,他家的牛也该吃上几顿好的......
秦随愈正在为难之际,院内传出的牛叫声又被他听得一清二楚似是在催促着什么,又像是在抗议。秦随愈拨弄着石头的手停住了,他握紧了镰刀的刀柄,起身向前走去。他走得不算快,甚至还有拖延。
虽然秦随愈不止一次说过自己不会入学,但他只是在私塾的墙边割一点草而已,只是割草而已便说明不了什么,就算有人看见也无妨。
村中修建的最好的两座建筑便是神庙和私塾了。拜神庙敬神佛,入私塾受教化——村中人眼中最重要的两件事便是如此。神庙是自村庄建立之初就有的,只是后来增补了好几次才有了如今的气派。而私塾是十年前才有的,那时正值崇文之风盛行,朝堂大力普及文化教育,乡下兴建私塾屡见不鲜。秦随愈听村里老人说过,村中私塾原本是大户人家的一座宅邸,后来那户人家不知为何而人走宅空了,村中人见这宅院闲置实在可惜,便集众人之资将这老宅翻新作为教书育人之用,那时县衙也向村中资助了一些银两。
沿着还算熟悉的路缓缓向前,秦随愈眼前赫然映入一排灰墙黒瓦,再往前走便是私塾的后院。竹林笼罩之下,倒显得此地颇有些许诗意。墙旁转角处,一片翠绿如流。秦随愈看向那片草丛,忽然觉得有些欣慰——这一趟没白来。
待他走到草丛前,秦随愈又仔细打量着这后院的围墙——很高,他若是想翻上去恐怕也有些困难,那样的高度仿佛压在了他的头顶。周围很安静,私塾内外皆是如此。秦随愈收回望着高高墙头的视线,正欲拿起镰刀,忽而从私塾内传出的声响惊动了他。
秦随愈不由得向墙边贴近了一些,只听那声响整齐而又明快——
“子曰:君子不重则不威,学则不固。主忠信,无友不如己者,过则勿惮改。”
“曾子曰......”
秦随愈听得云里雾里。愣愣地听了许久,直到声音消失后他才回过神。上次何卢青给他读的东西他也不太能听懂,但这次不一样,他分明听见了好几种不同的声音在读同一种东西,整齐划一,铿锵有力。
秦随愈有些好奇了。明明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同的想法,但又有一种东西能将不同的人聚集在一起,就像私塾里百余位学生那样。是什么东西能把这么多人汇集在一处?秦随愈好似一位旁观者不曾参与其中。
而现在他忽然萌生出一种想法,这种想法促使他将镰刀放在一旁,嘴里的枯草也吐掉了。走过后院绕了一个弯,秦随愈向着私塾的正门走去。
他今日倒想看看,这座能容下百余人读书识字的私塾到底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