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怎么办?”
阎侯思索片刻,吩咐道:“杜横,王春材的失踪很蹊跷,你要接着查。还有,王春材的情况你也要多向王家村的人打听。”
说完,阎侯摆了摆手,杜横带着小官差领命而去。
夜色无边无际,阎侯望着屋外被灯笼照亮的方寸之地,目光悠远。在他另一旁,阎清也是无言。两人都沉默了许久,阎侯转头看向阎清,两人的目光有了短暂的交汇。
阎清看着阎侯凝重的神色,他的声音变得很轻,就像虚空中漂浮的烟尘那样:“堂兄,我多希望王成只是死了......没有那样复杂,他只是死了,对吧?”
阎侯垂眸,如果王成真的只是死了,那这件事便不会惊动官府,他也不会派人去查,但显然,王成的死是出人意料的。
“等一切查明,就会真相大白了。”
阎清的眼神轻微浮动而又归于平静,阎侯的回答让他心中所想得到了明确:“需要我做什么吗?”
“你的用处大着呢,槐越的百姓都要指望着你。”阎侯看着阎清,极具威慑的眉眼隐隐有了笑意:“我这边暂时不用。”
阎侯的话无疑给了阎清极大的底气,阎清表示自己不但能治理好槐越县,调查王成的死他也能出力。话说到一半,阎清就绕进遗体的话题里出不来了,阎清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对王成的遗体执念颇深,或许是因为王成儿子寄来的信?
“依我看,若是再拖下去,王成的遗体怕是连仵作都分辨不出来了。不等王成的儿子归来,王成的遗体就烂得只剩一堆白骨......”
阎侯受不住阎清的念叨,但看着阎清如此积极,阎侯不想泼他冷水。
只听阎清继续说道:“堂兄,你说会不会是那向什么慧的人跟王成有仇,她看到王成死了之后就将王成的遗体抛尸野外,说不定就是她杀了王成,然后......”
“停——”
眼见阎清的说辞越发离谱,阎侯连忙抬手制止。
“王成遗体我会想办法要来。时候不早了,你先回去休息。”
在阎侯的劝说下,阎清不情不愿地坐上了回家的马车。阎清掀开车帘,仍不忘回头看向一旁的阎侯:“堂兄,若是有用得上我的地方......我一定竭尽全力。”
阎侯点头,在清澄的月色中目送着马车远去。
直到马车消失在街角,阎侯才走回县衙。他的走路的速度并不快,脑海中关于王成死亡的疑点仍挥之不去。院落转角处,户房屋子里的灯还亮着。户房因兼有管理赋税之职,为了方便缴税故而其办事之处离府门最近。阎侯没有注意到那一点灯光,忽然间房门一响,一位身穿长衫的年轻人快步从屋内走出,手里还拿着什么东西。好巧不巧,那人正撞在了阎侯身侧,阎侯的身形纹丝不动,倒是那人止不住地踉跄。
阎侯往身侧一瞧,他一眼就认出了那人:“是你?”
那人名叫刘桥,因经常在阎清身旁走动,所以阎侯对他有些印象。
“......”
刘桥扶着头,好一会儿才清醒过来。他原本以为自己撞上了一棵树,抬眼一看却见阎侯,连忙道:“县尉,恕小人无礼。”
阎侯问:“大半夜的,慌慌张张干什么去?”
“有事向知县禀报。”
阎侯这才注意到刘桥手里拿着的东西,看着刘桥慌张的模样,阎侯便知道事情不小,只道:“知县已经走了。”
刘桥闻言,露出懊悔的神色,仿佛是在责怪自己延误了公务。阎侯与阎清是堂兄弟关系这在县衙甚至在县城都不算是秘密,且两人关系亲厚。刘桥没有犹豫,他想将手里的文书交给阎侯:“这封文书可否由县尉代小人转交?”
阎侯将文书接过,他眉头紧锁,心中的疑云更加深重。
几天过后,秦向祖总算是忙完了家中事宜。今天他难得有空闲,却想起了上百捆稻黍还倒在田地里。农活是忙不完的,但将这些稻黍缴去之后,秦向祖真的想不起来还有什么事可做了。
户房官员办事极快,登记姓名并计算重量之后便完成了缴税。但今天却又与以往不同,称重的人对秦向祖与登记的官员说:“重了。”
重了,就是多了。
登记官员也是公事公办,只问多出了几斤几两。而后,便有一人拿着一袋碎银给了秦向祖——北幽律法有规定,多出的稻黍,官府不能私吞,要像在街市上卖粮一样付之相应的银两。而若是少了,则要由农户自己掏钱把少的补上。所以,运粮的农户皆是只愿多,不愿少。
秦向祖拿着那一袋碎银走到运粮车旁,他有些不解。一路上,他估量着这一车稻黍的重量,手腕上感知的力道与往常无异。但实际上的重量却比往常多了五斤,秦向祖纳闷——莫非他的力气又变大了?
秦向祖知道自己的力气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增强,但他都快要步入不惑之年了,这力气竟还在增长?
路上来往的运粮车只多不少,秦向祖将车子停放在无人驻足的地方。他将装着银两的布袋别在腰上,便朝包子铺的方向走去。
包子铺前的人并不多,一眼望去也只有二三人,秦向祖身材魁梧,站在那里很是显眼,他掏出一块最小的碎银放在矮桌上:“三个馒头,三个肉包子。”
包子铺的帮工认得秦向祖,毕竟秦向祖也是他们铺子的老顾客了。帮工收了银子,利落地从蒸屉中拿出包子和馒头,又拿袋子装好。他把袋子递向前,乐呵呵地说道:“有空常来。”
秦向祖应了一声,他刚将袋子拿好,一声“秦壮士”便在顷刻间响起。
“秦壮士?”
“真的是你?我刚才远远望着,还以为认错人了。没想到真的是你啊。”那人连忙走到秦向祖跟前,激动地用手拍着秦向祖的胳膊:“你还记得我吗?”
“记得。”
那人年纪约有五十来岁,脸上却不显老态,身上的衣料也比普通百姓要高上一等,头上带着一顶小方帽,看上去生活还算富足。
秦向祖记得他——那时秦向祖才刚刚成家立业,他头一次上县城缴税。走回街巷时,秦向祖正巧碰见一头蛮牛在街上横冲直撞,牛身后还拉着一车茶叶,那车茶叶此时却都已散落在地,街上的人也都被牛闹得四散逃离。秦向祖眼疾手快,在牛从他身旁跑过时伸手拉住了缰绳。
牛被秦向祖制住却仍在挣扎,一时之间,街上混乱的人群都平静下来,他们想看看人与牛比力气究竟有没有胜算,最终的结局还是以秦向祖的胜利而告终。
街上的人群都安静了,他们完全没有料到这个只是来县衙交税的年轻人力气竟然这么大。好一会过后,一个瘦落的中年人才跑了过来,他气喘吁吁:“多......多谢壮士出手相助。”说完,那人便想抬脚往牛肚子上踹,却被秦向祖拦了下来。
那人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坐下,秦向祖跟在一旁。望着街上的一片狼藉,那人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我叫程丙,是镇洺府人。我在你这样的年纪时就来颂阳做茶叶生意了......现在倒好,那头母牛发了癫,一切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