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唯昭周身一震,面色更加难看起来。
方笑古静静等待:“……”
——半晌后,安静终于被打破,却不是林唯昭的回应。
“我早知有人冲我而来。十年前,死去的高官皆是我旧部,我知道——”
闻声,方笑古瞬间冷了脸,心情亦是陡然直下,直起身来,转身望向说话之人。
“——我知道,你会卷土重来。”垂下的手微微发颤,陈伯松颓然地立在原地,哪里还有几分大将军的模样,只像个瘦弱的老头。
“李尚的遗孤!许正的儿子!都有可能!”他终于抬起垂了许久的头,追问道,“你到底姓什么?”
“李家满门抄斩。”方笑古面色一沉,“哪里的遗孤。”
“收敛尸首的差役,并未发现李家的孩子,他就还可能活着。”陈伯松剧烈地摇着头,坚定道,“告诉我,你到底姓什么?我请求你告诉我,不管你是谁,我都会尽力弥补。”
“你有二十三位忠心耿耿的亲信部下,在朝廷要位,当年涉案官员共有十四位,我已杀了七人。”
方笑古抬眸,双目中的阴冷,沉了他半边脸,“剩下还有七人,由你来杀,才谈得上弥补二字。”
陈伯松常年领兵作战,杀戮之气甚重,如今即便老了,身上多少都有点戾气,甚少有人可以威慑住他,但如今,不知是心中生暗鬼,还是人老了,竟被方笑古震慑到无法作答。
沉默中,屋外传来声音:“陈将军,一刻已过,安然否,还请出门相见。”
闻声,陈伯松才回了神:“我无妨。”双目恢复了神彩,更是沉了语气,扬声道,“这就出去。”
说罢,他回望了方笑古一眼,转身背对而立,闷声道:“我曾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权力滔天而不知天高地厚,但终是没悟出,人用权,权奴人,这么简单的道理。
你们常说江湖身不由己,但朝堂之中,未尝不是。
不知不觉中,我已被推上悬崖边缘,而这万丈深渊,我却不能随便跳下,因为我身后是同生共死的兄弟,我不能让他们陪葬。”
“景苑之死——”深吸了口气,陈伯松平缓了一下起伏的情绪,哽咽道,“是我自作孽,是我迟来的报应。我亏欠李、许两家许多,或许你的复仇也不会因此停止,我还是希望得到你们的原谅。我知你不屑我的弥补,也知最好的方法,是重审当年“论王道”的冤案,但此案牵连诸多势力。即便翻案,为了维系朝堂稳定,也会被草草结案。”
长叹一声,陈伯松垂首,闷声道:“惠安城外十里地,有一冠了周姓的群墓穴,是我替李、许两家建的合葬地,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事。
不管你姓李还是姓许,我都很感谢老天爷,让你还活着。”
说罢,他快速整理了衣袍,伸手将门打开,迈步走出。
木门合上后,屋内再次陷入寂静。
手上青筋暴起,方笑古紧皱眉头,蓦然垂首,却见林唯昭手背上触目惊心的红痕,立刻松手,眉头簇得更紧:“为何不言语。”
目不能视,虽有不便,却让林唯昭的感官敏感了许多,
除了方才被方笑古抓住的疼痛感,更能感受到透入毛孔深处的寒意,是源于他未能隐藏的肃杀之气,遂道:“你的寒毒,是否发作。”
方笑古压制着自己胸中翻涌的气血,蹙眉道:“若再出现这情况,立刻远离我。”
“若是寒毒发作,你更需小心。”林唯昭面色微变,“是否需要休息。”
“我无碍。”方笑古动容,心中宽慰,平静了许多。
那日在山洞,他一发作,便打断自己数根肋骨,尚称之为手下留情。此刻若怒火攻心,惹得寒毒发作,也不是自己想逃就能逃的。何况,以自己目前的状态,只会更加被动。
眼下,方笑古心绪仍未平复,必须让他转移注意。想及于此,林唯昭试探道:“依你之言,你姓许。”
沉默许久,方笑古开了口,缓声道:“是。我是许正之子。”
“那你的名是?”林唯昭又迫不及待地问道。
方笑古凝视着眼前人:“你很反常。”
“什么。”林唯昭闻言一怔。
方笑古道:“你猜猜我叫什么?”
总不至叫许笑古,林唯昭轻轻摇首,又想起什么,困惑道:“你为何总喜欢让人猜。”
“因为喜欢。”方笑古笑道。
林唯昭无言以对,更不想同他打哑谜,只道:“请公布谜底。”
方笑古侧首,淡淡道:“平素你从不爱同我聊这些无关紧要之话,莫非对我起了怜悯之心?”
“怜悯最为傲慢。”林唯昭面色微变,缓缓道,“你我之间,并无不同,我待你,只以平常之心。”
紧蹙的眉头渐渐展开,方笑古勾起唇角,柔声道:“如何平常。”
“我叫林唯昭。”林唯昭昂首,双目不清却泛着幽幽光点,“你叫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