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关了,但它发出的声响似乎过于陈旧。
你抬起眼,后知后觉这地铁有些安静过头了。
你记得和自己一样等着这班车的人最少也有个五指之数,况且还有个卷发女孩靠得离自己挺近,无论怎么说上车时也不该这样安静才对,可现在…你僵在原地,猛地扭过头才发现除自己以外其他人竟还站在亮黄色警戒线外说笑,像是没看到车已经驶到面前来似的。
“?”
迷茫比恐慌先一步到来,但最先于心中蔓延开的是说不清道不明的焦虑。
你后脊发凉,在压得极密的复杂思绪中回过神,收回看向后边的视线缓缓抬起头,面前这扇应当合闭上的自动门却和自己刚跨过的那道门一样大咧咧地敞着,有潮湿腥臭的风从黑洞洞的窟窿中传来,你知道车辆在行驶,因为你为保自己能维持平衡已经抓牢了旁边的细铁杆,有轮子的行李箱也靠腿固定牢了。
地铁的行驶速度很快,而速度会造成气流,气流又会造成气压差,也就是说,这个莫名其妙敞开的面向隧道壁的门,将会将人吸出门外,可致命。
可此时它只是往里吹着微微的凉风和来自不知哪个地底的腐朽气息而已。
你并没有立刻选择什么,而是被刹那间巨大的信息量冲刷至大脑痴呆。
你不是很能理解这是什么现象。
——玄学?科学?通向里世界的大洞?这具身体自带的躯体化症状?
地铁开始因到站降速,你听到那万年不变的温和嗓音播报着陌生的站台名。
几乎是下意识的,你如聆上帝感召般拉起行李箱飞一样跑出去…第六感也好来自身体的危机感也好,反正你就是一刻也不想继续待在里面。
“滴滴”,门发出要关闭的提示音,顶上有红光一闪而过,两扇门如断头台做自由落体运动的侧刀那样狠狠砸在一起,之后就是每辆地铁都相差无几的行驶声音。
毫无疑问,你从那个地方逃出来了,现在应有连绵不绝的掌声潮水般涌来给予你贺喜。
可就像每一个恐怖电影主角那样,好奇心这种东西是不受理智控制的,也从不遵循生物的趋利避害本能,总之,等你反应过来之前自己已被其驱使着往后看去——离奇的事发生了,那个地方已经空了,地铁与地铁的隧道一道消失的无影无踪。
“呼…呼…”
不,等等,这又是哪里来的呼吸声?
眼球在眼皮下疯狂转动,无比谨慎地搜寻目之所及的区域,试图找出那一点细微的错处。为了更加敏锐察觉到危险所在,你抖着手将耳机扯落,只犹豫了一会放哪就彻底放弃思考直接扔到了地上。
很静,周围比在地铁上时还静。
地铁尚存些风声,距离地表三十米的地铁站却完全听不到半点响动,所以你产生了耳鸣,尖锐的嗡嗡声像有针在脑子里来回穿刺。
你发现自己在为刚才一刹那的剧烈运动付出代价,呼吸过于急促,额头也生出一层薄薄的冷汗。
腿抽了筋,拉着拉杆的半边身子很沉,正往那边歪去。
——应该去对面看看。
你突然这样想。然后骨头违背思想支撑起身体,血液在木僵而残缺的脑组织里倒流,呼之欲出的话语化为强烈的呕吐的欲望。
你感觉自己在融化。
不,不是指□□,而是说精神和意识。
你感觉到视野变得模糊不清,思维逐渐涣散,余光处有光谱一样按一定规律排列组合成的光斑附在上边,黑色自脚下蔓延开,濡湿的粘腻感从脚底板缓慢传播全身,有东西在血管中爬动,似要刺出皮肤。
过大的不适感使你连连站着都是一种奢望,所以你不出意外地重重倒了下去,一只尚存余温的手臂从翻倒的挎包中滚落出,你对它是如何装进去的表示疑惑。
那只手臂也在腐烂,和你的下肢一样腐烂。
骨骼脆化,血液像坏掉的水龙头喷溅出。
最后,融化到地上的红色与黄色全糊在了一块儿,由白色的骨骼自行扭曲,于软化的不成型的皮肉组织中勾勒出一个滑稽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