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仙需要大气运。
这修仙虽本质是与天相斗,但说到底运气好的人总会是事半功倍甚至于有本事活过那一茬又一茬天才的幸运儿。
所以运气也是一种天赋。
或者说,这缥缈的运气,其实是最该引人疯狂的天赋。但既然有这么个老天护着,那就算是发现了也无从下手,更没人会脑子一抽去和人作对。
只是,说是幸运,但自己活得好好的却眼睁睁看着身边人死了一轮又一轮总叫人心惊胆战。
活像是什么拿了天命孤星剧本的可怜人。
可这世上除了他自己外,会这么想的根本寥寥无几,毕竟人总是会要死的,只是他幸运了些,又恰好带了点旁人受不住的机缘来…哎呀,这一带,那他们自己实力不够被弄死了不是活该吗,怎么能怪到人家头上?
他身边大多数人都活得很豁达。
豁达得让人疑心是不是在强撑。
修仙是逆天改命,因此众人本就有着大罪过。
修仙之人需斩断尘世桎梏,老老早就和亲缘断了关系总是比常人心狠些。
修仙路上风景波澜壮阔,看似平常的每一天都是凡人活了一辈子也不曾看过的震撼,当然算是见过大世面。
修仙需明理,没有悟性的顽劣之徒与此道无缘,所以再怎么根基浅薄也是懂些大道理的。
那么,难道修仙的每个人都那样与大道契合毫无龌龊吗?
当然不是了。但若是从一开始就这么被气氛带动着去学去模仿,努力去成为那样的人物,那就是半途而废也不会想让自己彻底功亏一篑,总是会有几分自尊和傲气,于是不屑于在小事上太过纠缠,总有种异样的天真——眼中是清朗朗的明月,骨子里横着苍松那股折不断的坚韧。
这就是大门派的气度。
再讨厌那些门规的古板,真对上外人了还是会因这些鼓起胸膛觉得骄傲。
毕竟是个大门派嘛。
南衡这么想着,两手背在身后一步一步往山上行,银白的胡须在风中像是烟一样慢悠悠飘,他那身样式简易的袍子也随之被风鼓起。
沙沙——
区别于风过林声的奇怪动静突然在耳边响起,原是一只全身黑漆漆有着亮黄色鸟喙的山鸦在边上探出脑袋看热闹。
老头哈哈大笑,便驻足与其大眼瞪小眼互相看了会,直到那鸟自己垂下头看向了别处。
星澜山怪石嶙峋可称险峭,就连这漫长的阶梯都是离地千米才出现,根本没人会想不开走这里,更没人会觉得上边还有什么人住。
就完全不用担心有人打断自己和鸟兽的叙旧。
能飞那么高的鸟不太多,而能得了准许直接飞到山头不远处的鸟更是少,会在此时施施然落到树梢歪着脑袋看的基本都是这怪老头的熟人…哦不,熟鸟了,于是他停了一会,从宽大的袖口里运用仙法掏出些早就备好的鸟食给老伙计尝尝鲜。
毕竟就算是他,回来的次数也不多了。
而以后,那可能就更少了吧。
不时有落叶被风吹着往下落去,再往右去个几步便是弥漫着早雾的裂谷,便是有巨石滚落也很难听见什么声响…是完全望不见底的深度。可他像是完全不怕自己一把年纪会一脚踩空似的,甚至还有闲心望着蜿蜒而上的台阶上几个豁口回忆下是否是与同门玩闹时用法术打歪造成的。
修仙之人不说年岁,只要熬过刚进门那段时间正式得了传承,那外表这些就如粉红骷髅那般做不得准,而自最后一个同门死后的十年起,他也就淡忘了自己具体的岁数,取而代之的是开始整理那些还记得的故事,变幻成不同人的模样去记录,去寻找,酒后随手写下的一段小调就藏着两世纪前传唱的音律,活得像是个活化石。
或许这会惹得许多人艳羡——不用担心温饱,也无人拘束阻拦,因一身传自名门正派的蛮横实力得到众人敬仰与尊崇,偶尔帮个忙就能得到不少好处,想给他行方便的人手拉手站一起就要绕这个小镇好几圈…但活到他这个年岁,对这些就真的有些不在意了。
他一度忘记自己是谁,一度为了承载过去的辉煌与最后的落寞而活。
知道他的人太多,记得他的人太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