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下起了小雨。
李娇走过小巷,没有撑伞。
空气里满是潮湿的草腥味儿,整条路都雾蒙蒙的,雨粒很轻,浮在空中,像是薄纱。
李娇百无聊赖,突然,她停下脚步。
远远的房梁上,她看见了一个裹着夜行服的身影,很熟悉。
宋稚?
她绝对没有看错。
齐刘海,两根麻花辫,人小小的,在细雨中像一只灵活而敏捷的幼豹。
她这是要去做什么?
太阳已经彻底落下去的,天空泛着一种幽暗静谧的蓝。
温柔而悲悯的蓝将所有深邃的黑影托住,屋檐的影子,树的影子,人的影子。
长夜将至,雾气浓重,是个适合杀人的夜晚。
来不及细思,李娇赶忙跟上她。
她轻轻踏过一排屋檐,脚下发出清脆的响声,颇有韵律,像一场好戏的开场曲。
天的光亮在一点点地流逝,夜是浓稠的。
李娇跟在她身后,默不作声。
宋稚突然回头。
二人就这样猝然对视。
在浓郁的灰蓝中,她们看不清彼此眼中的情绪,可近乎动物的本能却交换着彼此的信息。
杀气,毫不掩饰的杀气。
黑夜骤然而至。
寂静无言中,唯有刀剑出鞘的声音。
刀刃泛着寒光,所有平静的假象在瞬间粉碎,化作一缕烟,飞不见了。
眨眼间,白刃相交,发出悦耳的剑鸣。
雨下大了些。
雨滴砸在剑身上,是极舒服而熨贴的旋律。
李娇使的是软剑,宋稚手上只握了把匕首,二人的动作都极快,雨落下又被甩起来,化作更加细小的雨珠,一粒一粒,雾一样轻盈飘逸。
剑身从宋稚耳畔擦过,转而刺向她的肩膀,浓郁的血腥味在瞬间炸开。
她连连后退,这才发现,她身上还有旧伤。
匕首从她手中飞出,被李娇抬手握住,再转头,人已经不见了。
鼻腔里被血腥味填满。
手掌上的伤口很深,血肉翻飞,可见白骨。
飞身跃下屋顶,两个大字赫然印入眼帘——庄府。
是极其庄严板正的字体,结构工整严谨,笔画厚实宽博,笔势苍劲浑厚,法度天成。
确实是好字。
李娇在庄府门口站立了一会。
庄府,庄文贞,庄觉年。
怎么一时之间,所有人都盯上了这庄氏?
雨还在下,一道闪电划破长夜。
雷声闷闷的,像隔着水传来。
手掌的伤口隐隐作痛,李娇转身往国子监的方向走。
朱雀大街上,远远看见一辆马车。
两匹银灿灿的宝马,膘肥体壮,油光水滑,毛发锃亮,月色下泛着淡淡的光。
马蹄声若鼓点,混合着雨声,一阵一阵,飘到天上去,轻叩苍穹。
今晚的雨很冷,衬得月光都是冷的,整片天好似冻住了一样,雨滴就是月光化开后融成的水。
马车两侧飘着两盏宫灯,暖黄色的柔光,周围的雨滴都被它的光晕包裹,点染上星星的颜色。
整座马车都是用老山檀雕成,清甜的檀木奶香幽幽荡过来,像刚出锅的糖蒸酥酪,很勾人。
停下脚步,李娇愣愣站在原地,望着那辆缓缓前行的马车。
一道略显惊奇的声音自车内传来:“哟,这谁呀?”
不知为何,李娇觉得自己几乎都能想象到她以扇掩面的样子。
“殿下。”李娇抬手行礼。
姚月随手掀开车帘,就看见李娇血淋淋的手,不由皱眉。
“这才多久没见,怎么又把自己弄得脏兮兮的?”
李娇低头不言。
雨滴自她脸庞划过,砸向地上,衬得她的面色若骨瓷般苍白。
“上车吧。”隔着车帘,李娇看不清她的表情。
“臣女的手……”她有些犹豫,手上伤口的血还没止住。
“本宫叫你上车。”不容拒绝的意味。
一侍女给李娇披上薄薄的羊绒毯,而后退出车去。
车内很温暖,小炉里煮着奶,咕嘟咕嘟的。
姚月随手往里丢了块砖茶。
“怎么回事?”一手扶着额,她问道。
裹了裹身上的毯子,李娇低声道:“有人想杀庄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