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没有风,莲湖的水却荡起一圈一圈涟漪,这些涟漪在蛊惑她,眩晕她的头脑蛊惑她跳下去。
王日晴心道“完蛋”,早知道就不来莲湖镇,在白崇远身边怎么了,好歹活蹦乱跳,哪会现在死翘翘。
身子朝前栽、脚离开栏杆的一瞬间,突然从身后过来两双大掌,钢铁一样死死地扣住王日晴大腿。
“你这姑娘怎么回事,有话好好说,别想不开呀,不能跳不能跳。想一下你爸妈,你怎么忍心让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
“城隍庙可灵了,你去拜一拜,保管你什么烦恼都消光光。”
“就算城隍庙不行,还有我们。有什么难处你张口说,我们绝对帮到底。”
大妈正在挂饵,看见王日晴扶着栏杆往下跳,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扔了饵袋鱼竿拔腿往过跑,招呼人一起把王日晴从栏杆上扯下来。
钓鱼大爷大妈们抱住腿的一瞬间,王日晴发现她可以动,立即远离栏杆,喘着粗气后怕不已,然后哇哇大哭。
大爷大妈连忙安慰她,各种劝,鱼也不钓了。
王日晴情绪恢复后,说她不跳了,想通了,没什么比人活着更重要。大爷大妈狐疑不已,王日晴再三保证,大爷大妈才信她打消轻生念头,然后给她留了电话号码,让她有需要帮助的地方随时打电话。
王日晴离开莲湖,加快步伐去城隍庙。吃过一次教训,她尽量避开有水源的地方,即便是一个小水坑,她都绕道走。
穿过三条街,拐过五个巷子,终于看到城隍庙。
城隍庙前停了三辆大挖掘机,几个穿荧光绿马甲工人在城隍庙前举着图纸正在比划着什么。
寸头工人看见王日晴靠近,出声呵斥,“哎,这地方要拆,小心砸到你,快离开,不要逗留。”
“要拆了?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政府的事你凭什么能知道,赶紧走开,不要逗留。”
“大哥,我想进去拜一拜城隍,最多半个小时就出来,你能不能等半个小时再拆。”
工人一脸“哪来的人这么大言不惭”。
王日晴一看求人没用,于是换思路,把寸头工人拉到一边悄悄地说,“大哥,我实话跟你说,我是从安城过来的,我跟我老公好些年要不上孩子,听说这个城隍庙很灵,我就想进去拜一拜。”
“再怀不上孩子,老公就要找外面的野女人,还要跟我离婚,这个家就算完了。大哥,我求你行一行好,让我进去拜一拜。”
王日晴连说带演,给寸头工人哄得一愣一愣的,一脸同情道,“大妹子,你也不容易,但进不进的我决定不了,这样吧,我去跟我们工头说一下。我们工头跟我关系好,指不定能放你进去。”
“好嘞,谢谢大哥。”
寸头工人跑到工头那边低头说了几句,工头从设计图纸中抬起头看了一眼王日晴。寸头工人继续为王日晴说好话,工头瞪了寸头工人一眼,示意他闭上嘴。
看向王日晴,“大妹子,你看着也是读过书的,生不了孩子去医院看病,早发现早治疗,搞这些封建迷信屁用没有。”
“我也是这么劝老公,可他油盐不进,非得说我有问题。我也是走投无路,才过来拜一拜找个心理安慰。”
“生孩子这事儿必须是夫妻双方的事,你老公就是外面有人、心野了,想方设法跟你离。拜这玩意儿没用,有这功夫不如找一找你老公出轨证据,离婚时多分点儿家产。”
“大哥说得对,我一定听你的,现在我能进去不、”
“不好意思,不行,”工头不紧不慢道,“拆建项目按小时算钱,这一耽误哥几个的损失谁来负责?我总不能让手底下人吃亏。”
工头放下图纸,取下拖拉机上的茶杯拧开。茶杯有些年头,凹槽处比较迟钝,工头拧了两下结果茶杯纹丝不动。
王日晴特别有眼色,连忙上前一把夺过工头手中的茶杯,用外套下摆攥紧一拧,“磕噔”一声打开盖子,“大哥,我来我来。”
工头没接,“你还会这个?”
“家里男人指望不上,里里外外都靠我,换灯泡修水管我也挺擅长,”王日晴殷勤得很,“大哥,费用方面不是问题,都能商量,你看能不能让我进去。”
茶杯里装的是热茶,冒出一缕又一缕白色水蒸气,茶水倒映着王日晴的脸,王日晴不用看都能想象到自己这幅模样有多谄媚。
突然,鼻间起了一阵浓郁的荷花香气,这一次更浓。
王日晴心头“咯噔”一下,是魏落红,这次他又想干什么。
王日晴立即抬头四处搜寻,哪里都没有魏落红。
下一刻,她抓着茶杯的手自己动了起来。茶杯停在正对着她脸的位置,紧跟着手腕微微向下翻转,茶杯口直直地冲向她的脸泼出滚烫的热水。
王日晴想甩开茶杯,可手根本不听使唤,脚也像被钉子钉住,移动不了半分。
“啊!”
王日晴立即闭上眼睛、下意识大喊,可预想中的灼热疼痛并没有到来。她睁开眼睛,工头伸出胳膊挡在她脸前,袖子湿了一大片。
工头头发搀白,鼻梁上挂一副半旧不新的眼镜,他皱着眉头甩了甩袖子,“大妹子,冷静,有话好好说,别想不开搞自残那一套。脸坏了得整容,整容可走不了医保,多花好些钱。”
王日晴心头松了一口气,同时也打定主意必须进城隍庙,不然随时会被魏落红搞死。王日晴立即打蛇随棍上演得起劲,“老公都不要我,我还管脸干什么,毁了算了,除非你让我进城隍庙。”
工头没见过这么胡搅蛮缠的人,今天算是开了眼,“真是油盐不进,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我这里不可能让你进。”
一个中年女子提着饭盒过来,“老远看见都围在这儿,咋了这是......大妹子,是你。”
王日晴一看,巧了,是拦着她跳河的大妈。工头一见大妈神色就有点儿拘谨,显然认识,而且还被压一头。王日晴立即曲线救国,“我就想去拜一拜城隍,他死活拦着不让进,大妈,你可要替我做主。”
工头看向大妈。大妈开口,他还真不会拒绝。
“就让她进去呗。”大妈递饭盒给工头,坐在工头凳子上,“阿沈,今天有鱼,做的是你爱的酸辣口,鲫鱼鱼刺多,吃的时候吃慢一点。”
“是,大嫂。”工头对王日晴说,“现在11点,下午2点我们要开工,你看着办。”
3个小时,够了,很够了。
“谢谢大妈,谢谢大哥,大哥你人太好了,我以后要是生了孩子,指定认你做干爹。”
阿沈:“......”
阿沈嘴角抽了一下,谁稀罕做你孩子干爹,赶紧走。
城隍庙大门紧闭,日光在墙上投射出斑驳的光影,角落里蜘蛛网清晰可见,上面零零散散挂着小虫子风干的尸体。
王日晴深吸一口气,推开城隍庙大门。
城隍庙左边竹墙字迹斑驳掉漆,大部分看不清内容;中心立着三人高的城隍像,城隍像从左肩到右脸位置被白蚁蛀空,一眼看去只剩密密麻麻的虫洞;右侧长案上的长明灯熄灭,只有尽头一盏特别亮,那是她的长明灯,上面刻着她的生辰八字。
魏落红立在城隍像前,他不再是之前那副学生打扮,他穿一件红底蓝面长衫,头发很长一直到大腿,用两根漆红筷子绾在脑后。
他仅仅是站在那里,眼皮子微掀看一眼王日晴,王日晴就有一种跪下来对着他拜一拜的冲动。
王日晴连忙掐一把大腿,真是活见鬼,她一定是犯贱才会有这样的念头。
魏落红开口,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穿过山涧、掠过湖面而来,“在神面前,为何不跪?”
“你害了这么多人,也配称神。”
魏落红眉头缓缓地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