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萨满阁下,我并非为那些乙弗部的战士求情,而是为了现在剩下的这些老弱妇孺们。男人征战厮杀本就已经是足够残酷的事情了,但是天道如此,我们也许找不到什么别的办法,成王败寇本来就是自古以来人人奉行的天理。”
“但是这些老弱妇孺们本身就没有任何的战斗力,他们没法发起任何一场战争,却要为一场战争的失败负责成为战后的祭品。今日我们血祭别人,明日别人也能用同样的理由血祭我们,草原上供养一个人口本就不易,这样无止境地杀戮下去,真的是祖先们想要看见的景象吗?”
“先生到底是姓诸葛啊,我听闻先生的先祖曾凭着三寸不烂之舌游说众人,到了先生这里,又要用寥寥几语来构陷我们胡人的先祖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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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老!!”大萨满的反驳多少有点诛心了,阿拓于是叫了一声让他不必再说下去了。
“可汗,本来我身为部落大萨满,应该专心祭祀典仪沟通天地而不是插手管些部落事务这样的俗事,但是您知道到今日为止,我到底劝回过多少名长老将军让他们继续信任您吗?您知道他们来我这里抱怨的内容始终只有一点吗?”
大萨满说完后平静地看向诸葛承,虽然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一方站着另一方跪着的姿态就已经足够说明所有问题了。知道大萨满打算说什么的诸葛承只能直挺挺地跪着承受下面这句指控。
“我们鲜卑人的可汗什么时候却成了汉人的狗?”
哪怕已经在内心做足了准备,诸葛承都没想到大萨满出口的话是如此地不堪。阿拓怎样也算是一位有实权的王,而胡人在他们的王面前的放肆程度,再一次挑战了诸葛承在这种事情上的认知底线。一瞬间羞愧、窘迫、愤怒、悔恨,各种情绪轮番占领诸葛承的思绪,可他那个在对方口中被称为有三寸不烂之舌的嘴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放肆!孤是代国君王,一言一行一举一动皆是为了代国鲜卑各部着想,从来没有什么人、什么事可以裹挟孤的想法,迫使孤做出任何不利于部族、不利于国家的决断,孤无愧于上天也无愧于列祖列宗。”对于大萨满的指控,一路忍耐到现在的阿拓终于爆发了。
“是啊,我也是这么告诉其他长老将军们的,所以——”大萨满笑着走到那个抱着孩子躲在角落的女人跟前,揪着她的衣服把他从诸葛承身后拖到阿拓眼前,“现在就给那些胆敢质疑您的人,也给部落的其他儿郎们证明一下吧,可汗。”
“你——”被大萨满一句话将了军的阿拓气得嘴角颤抖,可是四周守卫们的视线真的集中过来,而阿拓没法因为这个而当场发作,毕竟血祭是经过他亲口确认才进行的,而他身为一个鲜卑人,自然比诸葛承更清楚血祭不能有漏网之鱼。
所以阿拓只能微微地对着诸葛承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再争,血祭这件事既然开始了就只能有一种结局。而他所能做的,只是尽量加快出刀的速度,让那对母子在死前不必太过痛苦罢了。
“慢着!”然而阿拓的刀还没举到一半,诸葛承却再次出声制止,这一次连阿拓都疑惑地看向他,他不信诸葛承会看不懂自己刚刚的暗示,也不信他会这么在一件已经无可挽回的事上反复纠缠。
“既然血祭是要告慰这一次在乙弗部和护佛候部袭击里死去的族人,那么陛下,之所以乙弗部会追上那些人,是因为我让这头石虎赶了一群羊跟在那些逃亡的人身后,给追击的乙弗部的人指明了方向。在这件事上,它和我都罪责难逃,请陛下将我俩一同血祭吧。”
继诸葛承跪下之后,他的石虎起身走到阿拓跟前将脖颈伸到他的刀下,然后就此蹲下听候发落。接收到诸葛承暗示的阿拓转头看向大萨满:“长老,血祭这种祭祀事宜我应该以你的意见为主,依你看,我是否应该把阿承也一同血祭了才能让你和祖先满意呢?!”
阿拓这句话说得咬牙切齿,大萨满知道是他刚刚逼阿拓太过,如今对方已经在忍耐边缘了。且不提大萨满知道诸葛承濒死时阿拓到底是怎么个发疯样子,哪怕这俩人毫无关系,这一次诸葛承为了救下部落里这些留守的身份尊贵之人,到底做出了怎样的牺牲,部落里人尽皆知。胡人恩怨分明,绝不至于做出这种血祭恩人的事情来。
“先生多虑了,你本意也是为了救助剩下的人不得已才引诱乙弗部的人朝着他们追去的,要错也是乙弗部的错,怎么能反过来将你血祭呢?”
“大萨满刚刚不是亲口说了,只要和致他们惨死的人有关联者,一个也不能放过,我又哪里不算是致他们惨死的原因之一了?还有,阁下刚刚的话提醒了我,要不是为了救助剩下这些身份更为尊贵的人,我是不会做出这样的决断的,至于剩下的人里到底有谁,阁下您本人算一个、陛下的生母贺夫人算一个、还有陛下的夫人,怀着陛下长子的刘夫人也算一个,阁下是不是也该把这些人一同血祭了才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