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发突然,椒房殿还是原本的模样,华英宝饰遍布,鎏金香炉里烟雾袅袅。
阳光照入殿中,落在那尊佛像前。
何苒儿进殿,取下神龛中的佛像,抬手掷向门外。
“殿下,这不是邪神,是真真的菩萨像啊!”岑姑姑劝着,忙到门外把佛像捡起来,拍了灰擦干净,放回神龛内的原位。
椒房殿内有两尊神像,一尊在密室内,是暗中供奉的秘术邪神,一尊在殿门,是慈眉善目的神仙菩萨。
韦燕真日日香火供奉,虔诚跪拜,一前一后,都被何苒儿扔了出去。
何苒儿侧头,乜了一眼。
香坛里的香已经燃尽了,独留三根光秃秃的细木枝插在香灰上。
没有了供奉,那尊菩萨放在原处,早失去了往日神性。
“本宫是大鄞的公主,还怕这些泥糊的木头不成。”
裙袂摇曳,何苒儿坐上了榻,那是韦燕真往日里喜欢的位置。
她拂过榻上的软枕,拿起桌上的柑橘,寸寸剥开果皮。
岑姑姑要上前侍奉,何苒儿摆了摆手,示意不用。
“你知道吗,小的时候本宫最喜欢睡在这里,软枕上有母后独有的味道,淡淡的芳香,长大后本宫用遍了香料,也讨了母后用的香料来,可再也没有闻到相似的气味。本宫想这或许只有小时候的我能闻见,那是母亲的味道。”
“可是只要二皇兄来了,也想睡在这里,这方软榻就不会再属于我,母后会命人抱我下去,亲自照顾皇兄。”
何苒儿剥好了柑橘,摘下一瓣放入口中,又摘下一瓣放在手心,递给岑姑姑。
岑姑姑受宠若惊,谢恩接过。
柑橘入口,又涩又苦,岑姑姑眉头紧皱,想要吐出来。
看向何苒儿,不知餍足般把剩下的柑橘一口塞进了嘴中,细细嚼着品味,丝毫不觉难以下咽。
岑姑姑拧眉,逼着自己咽下去。
“小的时候,母后还会喂本宫橘子吃,但是第一口母亲永远都喂给了二皇兄,本宫只能吃剩下的。”
长大些,大到她能借着孩子的伪装,对宫中的兄弟姐妹痛下杀手时,母后就再也没有亲自喂她吃过东西。
岑姑姑福了福身子,眉毛低垂,看着何苒儿,心中猛然揪了一下:“这么多年,皇后娘娘待殿下始终比二殿下少了三分,奴婢都看在眼里。奴婢看着殿下长大,喂殿下吃过米糊,哄着殿下入睡,每当这种时候,瞧着殿下被冷落,奴婢也心疼,就像看到了另一个儿时的自己。为人父母,一碗水端平总是难的。”
偏心也就罢了,皇后为了给二皇子铺路,逼着公主小小年纪,去干害人性命的丑事。
岑姑姑自知身份卑微,可心里早把何苒儿当做了亲生女儿去养。
多少次想规劝皇后,怯懦更胜一筹,她所能做的,只有对何苒儿的怜惜心疼罢了。
“岑姑姑心疼本宫,本宫也对姑姑多有依赖。否则也不会今日找来岑姑姑作证,让姑姑帮本宫一把。”
“殿下对皇后娘娘有怨,奴婢知道,帮殿下,也是在帮皇后娘娘还清罪过。何况殿下答应过奴婢,奴婢出来作证后,回放奴婢出宫。”
何苒儿点了点头,擦净手指上的汁水:“那是自然。”
拍了拍掌,候在门外的宫人进殿,抬进两箱金银珠宝。
“这些,都是给岑姑姑的,带着出宫去,就当是姑姑的嫁妆,找个小富即安的良人,也比深宫寂寞,找那些没根的太监当对食好。”
金银闪着金光,刺痛了岑姑姑的眸子,很快流下两行泪。
她一个接一个磕头谢恩:“殿下大恩大德,奴婢永世难忘!”
何苒儿点点头,笑着道:“快些出宫吧,只怕再晚些生变,就走不了了。”
岑姑姑扯着袖子擦净脸上的泪,平民的衣裳料子粗糙,抹得脸上红了大片。
“奴婢走了,殿下保重。”
何苒儿靠着软枕,看着岑姑姑的背影,开始步履从容,后来越走越慢,跌跌撞撞,靠在门上大喘粗气。
耳畔传来一声轻笑,岑姑姑捂着绞痛的肚子,艰难转身。
转身看到何苒儿,仰着头兴致勃勃看着自己,心中明了。
她走不出这皇宫大内,今日就要命丧于此。
“橘子……”
喉痛涌上一股鲜血,岑姑姑倒地气绝,死不瞑目。
“拖出宫去埋了罢。”
何苒儿垂眸,取下簪子挑净指甲里的毒粉。
为奴为婢,果真是天生的傻子。
她怎么会给自己留下人证,后患无穷,不得安眠。
——
“侯爷早已寻到了物证,圣上问起来,为何不报?”隐戈打开匣子,呈上证物。
隐戈不解,呈事司兵贵神速,很快在何烁尸身的不远处发现了此物。
庄衍怀却掩下不报,宁愿承受何骢的指责。
匣内是一串珠玉。
“交给皇帝该多无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