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连没说出口的心思也被看穿,是可忍熟不可忍!
尚泽世不甘心,是真的不甘心!
不光不甘心,她还想不通为什么。
就因为两个人在玉簪郡做过四个月的玩伴吗?可人在十岁和十八岁的时候能是一样的吗?
“你没猜错,寡人是想给闵亲王一个机会,但这不是你可以自作主张的理由!你知不知道寡人方才……”
回应的话说了过半,尚泽世忽然觉得后面的话说出来也没什么意思,索性闭口不言。
当生气的人不言语时,才是最难哄的。连一旁的小房子都在发愁:这可如何是好?
只见尤意情继续端着茶托,走到离主位最近的一个客位上坐下后,开始低头盯着茶盖并一言不发。
见两位主子同时默不作声,宫人都傻眼了。
半刻过去,正殿里依然鸦雀无声。
一刻过去,尚泽世忍不住想说话。
先开口的尚泽世碍于面子,不肯承认自己气消得差不多了,拐着弯地问了个问题。
“你面对闵亲王之时,为何能那么镇静?”
不曾想,尤意情听后,答非所问。
“对不起。让陛下担心受怕,是臣侍的错。”
尤意情的加戏行为,本也没有酿成实质性的严重后果,真要罚的话还不太好罚。
念在尤意情主动道歉的份上,尚泽世决定大度地原谅他。
只不过,身为皇帝,尚泽世绝无可能回复尤意情,诸如“罢了”、“算了”之类的话。
“回答寡人的问题,其它不必再言。”
听到“不必再言”,尤意情心知尚泽世的情绪已平复不少,于是起身重新奉茶。
接受奉茶意味着和好。这点,在场的人皆心知肚明。
这会儿的尚泽世气也气够了,渴也够渴了,便没有拒绝尤意情端上来的茶。
等尚泽世将茶一饮而尽,尤意情才接着解释:“臣侍还是紧张过的,但不是惧怕闵亲王,而是担心做不好陛下交代的事情。”
这话常人一听就知道,重点在于“而是”后面的部分,而尚泽世却一头钻进了尤意情说自己不怕闵亲王的牛角尖里。
“闵亲王可是毒害你的嫌疑犯,你真就一点儿都不怕他吗?”
尤意情见尚泽世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较真表情,不禁笑了笑,然后答道:“臣侍要是怕死,当初就不会救具臻了。”
明明不是什么深奥晦涩的回答,尚泽世却反应了一小会儿的时间。
那短暂的时刻里,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滋长,随后才有一股敬佩之情涌上。
心情一激动,尚泽世当即从座位上站起来发表了一句由衷之言:
“冲你这份胆量,寡人敬你!”
受尚泽世的兴奋感染,尤意情也没过脑子地说了句顿腹之言:
“陛下就这么干敬吗?”
话刚落地,尤意情立马反应过来不妥,正欲解释时被尚泽世抢了先机。
“小房子,叫御膳房送壶酒过来,寡人今夜要在如意轩小酌两杯。”
“臣侍就是随口一说,陛下不必当真,开审在即,还是早些回去安歇吧。养精蓄锐,明日才能有好状态。”
解释和劝告的话,尤意情俱已说完,但尚泽世一个字也没听进去,还自有不听的道理。
“不喝点儿酒,寡人今夜铁定睡不着了。小酌两杯而已,寡人不会贪杯误事的。”
有了上次的经验,尤意情深知尚泽世对自己的酒量有所误解,不想她翌日头痛,便打算再劝一劝。
结果,尚泽世并不给尤意情机会,撂了句:“要是嫌寡人影响你歇息,那寡人回宫喝。”
说完,尚泽世转身就走,看不出有一丝留恋。
小房子见状,刚要张嘴喊“起驾回宫”,却看见一个令他瞠目的场景。
尤意情一把握住了尚泽世的左手,行动受阻的尚泽世先是愣了一下,而后转过身定定地看着尤意情。
擅自握住皇帝的手,这事往大了说是图谋不轨,往小了说是以下犯上,横竖都是个罪。
具体定哪个罪,大部分取决于皇帝的心情,小部分取决于“不敬者”的说辞。
“臣侍嫌弃谁也不会嫌弃陛下。既然陛下想喝,臣侍奉陪便是。”
显然,尤意情的这番说辞不会惹人生气。至于尚泽世的心情,那就一言难尽了。
对于尤意情突如其来的举动,尚泽世第一反应是感到被冒犯,紧接着又觉得尤意情的手并没有使多大劲,是点到为止的“动手”。
最后,看着尤意情眼含笑意地说愿意陪饮时,尚泽世发现自己竟然没有被勾起难受的前世记忆。
思前想后,尚泽世只能得出一个答案——“我这是把他当朋友了吗?”
代入“朋友”这个设定后,尚泽世蓦地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既然尤意情的离开已成为板上钉钉的事情,那就没必要在剩下的日子里还用起初那份如临大敌的态度对待他。
此生好聚好散,也不枉前世相识一场的缘分。
“成,换地儿吧。”
因尤意情要去换套轻便的衣服,尚泽世便先一步来到了正殿后面的暖香阁就坐。
御膳房的人麻溜儿地送来了一壶温酒和几碟下酒的小菜。
一心喝酒的尚泽世,对下酒菜不感兴趣,待小房子刚倒满一杯酒,就迫不及待地端起了酒杯。
只一口,差距立现。
宫里的果酒虽然口感清爽,味道比起醉月迷花楼的“黯然销魂烧”却淡多了。大概是小房子叮嘱过御膳房别送烈酒的缘故。
没过多久,换回杏色衣服的尤意情走了进来。尚泽世不经意地一瞥,看到他腰间的挂饰缺了一边,才猛然记起:那个装着铜钱的荷包还在圣安宫。
“你有个荷包落在了马车上,寡人今夜忘记带过来了,明日还给你。”
知道自己丢了随身物件之后,尤意情倒是一点都不惊讶,走到桌边坐下道:“荷包就赠予陛下,只要陛下不嫌它粗陋。”
尚泽世一不缺护身的东西,二不缺饰品,并不想收尤意情的这份礼。
“那荷包应该是你从小带到大的护身物件吧,怎么能送给寡人呢?”
只说了两句话的功夫,尚泽世就先干了三杯酒。眼看着尚泽世还要举杯,尤意情连忙拿过了酒壶。
“正因为是臣侍从小带到大的护身之物,才要赠予陛下,以报大恩。”
言毕,尤意情给自己斟满了一杯酒,又双手举起酒杯,目不转睛地看着尚泽世。
“臣侍一家和具家人幸得陛下派人暗中保护,才能安然无恙。这份恩情臣侍无以为报,只能借小小荷包聊表心意,再敬陛下一杯酒。”
一解释完缘由,尤意情当场饮尽了杯中酒,没给尚泽世一丝反驳的气口。
赠荷包的原因让尤意情说得如此在理,尚泽世真是想回拒都无从说起,只好礼貌微笑、随便附和。
“荷包虽小,可礼轻情意重,寡人懂的。”
“陛下。”
尤意情似是心弦有所触动,连声音都变了调,听得人心痒痒的。
“臣侍对陛下的心意,天地可鉴!陛下若曾感受过一星半点,臣侍此生便无憾了。”
面对猝不及防的肉麻情话,尚泽世的耳朵都应付不过来,更别提手了。
因此,当左手再次被尤意情握住时,尚泽世根本毫无反应时间。
小房子见气氛走向暧昧,非常知趣且静悄悄地退到了珠帘外。
“你不会是醉了吧?怎么突然说这些?”
借着说话的功夫,尚泽世收回了自己的左手。
本以为尤意情不肯放手,结果他手一得空就又给自己斟了杯酒。
“臣侍没有醉,借酒壮胆说说心里话而已。”
声称自己没醉的人多半已经醉了,尚泽世才不信尤意情的话。
“酒量差就别逞强了,剩下的寡人还要喝呢。”
“陛下。”喝完酒,尤意情又开始叫魂似地喊,喊完却不进入正题,害得尚泽世只好斥一句:“有事说事,无事闭嘴。”
警告无甚效果,双眼迷离、脸颊微红的尤意情重复了一遍“陛下”。
“寡人不是聋子,能听见你说话,有什么要说的赶紧说!”
忍耐有限的尚泽世快到极限了,暗自决定:但凡尤意情再敢只说两个字,就一脚把他踹倒。
“能听你喊一次我的名字吗?”
事不过三,没想到喝醉了的人也不忘这个道理。
这下,尚泽世不能兑现自己的承诺、一脚踹倒尤意情了,但也满足不了尤意情的要求。
倒不是因为她对着尤意情喊不出“尤意情”三个字,乃是因为尤意情这厮居然说完就倒桌上睡着了,喊了也是白喊。
“尤意情,你听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