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身边还站有其他男人,它和其中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交头接耳:“我不想被打搅!”
那个男人点点头,回身凶狠地乱挥手,把围观的男人们都给撵走了。
劳拉提高了警惕,机器人是不该有意识的,朝晖小姐好像不同。
她也不大清楚朝晖小姐接近自己的目的,劳拉忘记了和人有约,她拎起挎包,站起身就要离开。
朝晖小姐却坐在了对面问:“不欢迎我吗?”
朝晖小姐把一只酒杯放到劳拉跟前,给她倒满酒:“我知道你一定瞧不起我,认为我是出卖色相的女人。”
朝晖小姐见劳拉依然用惊疑的神色看着自己,笑了:“我知道你对我贸然出现在你的面前感到惊讶。”
“不,我听到你用了一个词……‘女人’……我想我刚才没有幻听。”劳拉掐灭手中的香烟说,她还是觉得离开比较好。
不管眼前的机器人是否真的有意识?劳拉都不想和朝晖小姐有过多接触。
一个杰夫·巴克利船长已经够她受的了,她不想没完没了地应付外星间谍。
毫无疑问,眼前的朝晖小姐也不简单。
“劳拉·图小姐,请允许我这么称呼您,您先听我把话说完。约你今天到居韵酒吧见面的人是我。原本我想在别的清静的地方和你见面,可是45区我最熟悉的地方只有居韵酒吧。”朝晖小姐浅浅地笑了,劳拉还是看见了它笑容之下的忧伤。
“我以前不住在这儿,大家都以为我成为歌姬之前是迪赛尼斯的军用机器人。他们不知道我曾经也以人类的身份活着。”
朝晖小姐双手交叠一块,它深深地低下头,目光垂直在桌面上。
朝晖小姐每说一个字,就要停顿一会儿,像是走进了往事里,被不堪重负的痛苦侵扰,使它不得不放缓语调。
“所以你自称自己是‘女人’。”朝晖小姐的坦白得到了劳拉的谅解,减少了对它的敌意。
劳拉的声音也不觉温柔了许多。
“哎!是的。那时我有另外一个名字,叫做克拉拉·温。”朝晖小姐说,“我有1/4的东方血统,所以我的头发是黑色的,我的眼睛也是黑色的。他们都说我是漂亮的克拉拉。”
朝晖小姐说完,伸出自己的双手,它歪头端详自己的蓝色肌肤,眼中的忧伤愈加重了:“那时候我还是纯种地球人,一直认为我是幸福的……我拥有爱我的丈夫,有一个可爱的孩子。灾难往往令人措手不及。”
“战争开始了,外星人侵占了我的家园,我的丈夫在战火中失去了生命,我的孩子……也死了。”
“我至今记得那是个隆冬的早上,我抱住我的孩子爬出堆满死人的废墟,灰尘盖住了我的脸和头发,我的鼻孔和嘴里也全是灰。”
“我走到哪儿都能闻到身上散发出的腐烂的尸臭味,可是我只想远离战场……远离无时无刻笼罩的恐惧,我不是英雄,我是个可怜的女人,我是想活下去的母亲。”
“我怀里的孩子明明刚才还有温度,怎么转眼就停止了心跳?他明明身躯还很娇软,我的孩子不可能离开我。他还在……我好像听见他哭着对我喊‘妈妈!妈妈!我好疼!求你救救我!”朝晖小姐捂住自己的脸痛哭。
“我带着他走了很远很远的路,我的鞋底破了,石子磨穿了我的脚。我只有一个信念,希望我的孩子能活过来。只要他能活下来,我做什么都愿意。”
“可是我敲了一家又一家医院的门,他们都说‘对不起,我无能为力。’”泪水从朝晖小姐的指缝间漏下,滴到了桌子上。
“正好军方需要人体实验,把人改造成军用武器投放到战场上。在战争中道德也会为暴行让路,你不要为此感到惊讶,更不需谴责它是否超越了人类道德底线。”朝晖小姐双手移开脸庞,脸上的泪水也被它擦干了,“我同意了军方要求,但我也开出了一个条件,让我的孩子活下去。”
“你不怕出现意外?譬如实验失败?”劳拉对迪赛尼斯军方感到愤怒,更鄙夷他们不人道的行径。
“当我的亲人们都死了的时候,我也已经死了,我还怕什么试验失败?如果实验真的失败了,我不过是去陪伴我的家人、我的孩子。能活下来,也是我的幸运。”
劳拉听到朝晖小姐述说的往事,不能不动容,她想起曾经流行的一首歌《我叫玛丽·妮妮》。
“我叫玛丽·妮妮,
不叫贝尔摩德。
我叫玛丽·妮妮,
我有双红色漆皮鞋,
从前我常爱穿它参加舞会,
现在它被我送进了当铺。
我叫玛丽·妮妮,
我有一双漂亮的黑眼睛,
人们常说它像黑夜里闪耀的明珠,
现在它时常黯淡无光。
我叫玛丽·妮妮,
我的丈夫去了前线,
我的思念随他走了,
一天早上,
他的长官告诉我荣耀与我们同行。
我叫玛丽·妮妮,
我的爱情死在炮火轰鸣中,
我的孩子在另一个早晨离开。
我叫玛丽·妮妮,
玛丽·妮妮,
黑色头发,黑眼睛的玛丽·妮妮,
我爱迪赛尼斯的朝阳,
却不爱迪赛尼斯的早晨。”①
战争年代有许多像玛丽·妮妮一样的女人,比如眼前的朝晖小姐,她听她叙述往事,为她感到心痛。
百姓不应该为战争付下昂贵的代价,他们都是无辜者。
劳拉内心深处腾升起解救万千苦难的使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