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可笑。
他垂下视线,眼睫纤长浓黑,栖居着隐秘的爱意。小心翼翼地舔了舔她裸露的锁骨,带着她残存的温度,想要向下试探,攫夺更长远的快乐。
可怀罪的胸口微微起伏,氤氲着沉浊的呼吸,随心跳一颤一颤,虞清远抬起头,看见她紧紧闭着眼睛,唇角紧抿着,像是隐忍,睫毛上还挂着细碎的雾珠。
是哭了么?
记忆里,她从来都是个随性自在的性子。每每见她,都是晏晏笑着的,如春日青竹。她是个善于取悦自己的性子,人前快快乐乐,从不彰显凄楚。
他的眸光沉淀下来,艰涩地难过:“就这么厌恶我,看也不愿意看一眼么?”
怀罪仍旧没有答他,沉默着,眼尾有淡淡清亮的光,是水,又不是水。
虞清远怔怔地看着,一颗心向下坠沉。少顷,叹一口长长的、哀怜的气,松开钳制,抬起指节轻轻替她拭泪。
就在这松懈的一瞬间,怀罪曲肘反击,寻到罅隙迅速翻身欲起,虞清远醒过神来,这才知是被她的伎俩蒙骗。这时,再想钳制住她却已并非易事了,掌心才触及她的肩膀,转瞬又被她扭身绕过,两撇衣袂翻飞跃动,很快缠斗起来。
身为冥王,怀罪的修为还是很能拿得出手的。与虞清远来来回回过了几招后,她成功脱身。只不过,途中就地撷了片碎玉作刃,尖锐的角口飞刺过去,割破皮肉,在他肩颈处刮出一道不浅的伤痕。
几乎在怀罪望抬眼向他的同时,殷红的血就漫过那身清白的长衫,悄无声息地浸透出来,白壁生瑕,醒目而扎眼。
看样子就疼得不得了。
可虞清远一声也没吭,像是不察痛楚一般。他的凝视长久地停留在地上那滩女子玉像的碎片上,眉眼间有怀罪看不穿的迷惘和哀伤。
惊慌中她扔掉碎玉,不知所措地抿了抿唇,良久,清清嗓子,嗫嚅道:“方才你伤我一下,如今我伤你一下,我们就算扯平了……”
怀罪言毕,将背挺直了些——方才明明是他不敬在先,自己不过是还击而已,无须有愧。况且……况且他还是食人妖,千百年来不知谋害了多少性命,血债血偿都不为过,这点小伤根本不算什么。
可不知为何,望着他孤清的神色,怀罪会莫名歉疚。
虞清远很快移回目光,似是无碍了,看着她说:“我的伤疤已经够多了,如今有一个属于你的疤,反而是佳事。”
两人一东一西,林立于房间两侧,隔着遥远的烛火,仿佛一朵花残破的两半,血腥气取代花香,淡淡地流浪在屋子里。
世间良多孽缘,皆在生不逢时。虞清远的眼尾在沉默中渐渐漫上潮气,鼻尖也沾染涩意。隔着水雾,他举目无言,隐秘地端详她。
时至如今,他仍奢望着,如果……如果她能早些来,如果没有比祁,如果自己不是白牡丹,如果自己不是妖族,如果自己生在冥界……如果没有那么多既定的缺憾,一切会不会完全不一样?
可世上哪有那么多顺遂心意的如果,是他不肯折服,想要贪图一个完满的结果,才沦落至今日。所谓造化弄人,天注定要他不得善终。
最后,是虞清远先跨出的第一步。
“如果,我把我的命交到你手里,你会不会多爱我一点?”
他走近她,眼神中掩映着温良的夜色,步子轻得没有声息。而怀罪才从方才的桎梏中逃脱出来,咽了口干沫,下意识后退。
虞清远脚步一顿,他已然知晓了她的答案。抬眸的一瞬间,有什么东西在心底里瓦解了,未几,抬步重新向她靠近。
而怀罪身后抵着一方深墙,已退无可退。
“我不难过,”他声音轻如落叶,抬起手,最后一次抚摸她的脸,“世事早有结果,妖族永远得不到真正的爱,我这一遭,不过是成全自己一场虚无缥缈的梦罢了。这场梦做得太久远,太荒唐,如今梦醒,该看着你离开了。”
他说着,目光望进怀罪的眼眸里,而沾染血色的衣衫随之拂起,良玉之手默默攀上玉青色的腰带,一点点解开扣结。
没了束缚,素衫很快松散开来,腰带解落,被他信手扔在了地上,溅起清浅的闷响。
怀罪抵墙而立,紧张地看着他:“你,你做什么?”
虞清远眼底滑过一丝动容,定定地应她——
“我说过的,在这里,你会得到你想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