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细一看,这名叫晏殊驰的少年,眉眼轮廓确实和晏叔叔有些相似。
只是此刻少年似乎备受冤屈,原本凌厉上扬的浓眉此刻紧紧地蹙在一起,薄唇也绷成了一条线。因太过用力,他唇上一丝血色都无,看起来既苍白又执拗。
但蒲燕却仍旧不肯罢休。
“家里四口人,就你一个外人,不是你偷的还能是谁?就算不是你偷的,你现在已经满十八岁了,也该学着自己独立了吧。哪怕是你亲爸亲妈,从法律上来讲,也只有养你到十八岁的义务。难不成你还想一直赖在我家?”
说完这话,她又向自家男人发难。
“晏永林你自己说说,你现在失业分毛不挣,我又没上班,家里就靠那点积蓄撑着,我们供儿子一个人读书都够呛,那还能供得起你这大侄子吗?”
随着闹剧的进行,门外已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邻居。
而这场面,钟意也算是看明白了。
今天这一出,偷钱之事只怕是个借口。
这夫妻俩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真正的目的是想赶人罢了。
他们并非晏殊驰的亲生父母,不想多养一个孩子无可厚非。
但到底亲缘一场,即便想脱手,也不必为了保全自己的名声,而用这种令人难堪的方式去欺负一个少年。
刹那间,钟意脑海中闪过了许多画面。
有十八岁那年,父母车祸身亡,她在医院苏醒后万念俱灰的画面。
也有姑姑陪在她身边,支撑着她为父母操办葬礼的画面。
更有五年前她在这间屋子里,对晏叔叔真诚地感谢,而后被晏叔叔鼓励安慰的画面。
可时移事易,五年后的今天,那位温和的长辈却和父母一样离开人世,只留下一个和她当年差不多年纪的儿子。
钟意幸运,在失去父母后,还有疼爱她的姑姑陪伴她走出阴霾。
可与她年龄相仿的晏殊驰,却要在众目睽睽下被亲人污蔑偷钱,被踩着自尊扫地出门。
钟意此刻的心情,比外间的寒风还要冷上几分。
那些复杂的画面和念头在她心底划过,交织,挣扎,矛盾,最终让她在心底做了个大胆的决定。
钟意打断蒲燕的喋喋不休,冲晏殊驰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
“你就是晏叔叔的儿子吧。你爸爸从前对我有救命之恩。这次我来,是想找机会报答他的。虽然他现在已经不在了,但你是他儿子。我就想着,如果我能替晏叔叔照顾你,想必他在天之灵也会觉得安慰。所以晏殊驰,你要不要跟我走?这个家容不下你没关系,我可以给你一个家。”
晏殊驰微怔,眼眶蓦地有些发红。
自从父亲去世后,他有多久没有听到家这个字眼了?
纵然他寄住在大伯这里,可在这个家里,除了大伯会给他几个好脸色之外,并没有人会愿意对他真心地笑。
晏殊驰知道,自己作为一个寄居的外来者,不该对这个家的主人有过多的期待和妄想。
可若能得到家的温暖,谁又不想要呢?
而今天,站在他面前的这个人,居然说要给他一个家。
纵然她是因为父亲的恩情才做出这么重的承诺。
可对于即将流落街头的晏殊驰来说,这个诱惑太大了。
即便在不久的将来,也许她会和大伯一样反悔,会让今天的承诺变成泡沫,但晏殊驰还是愿意赌一把。
沉默片刻后,他郑重地点了点头。
“我愿意的。”
回答在钟意意料之中。
“好,那你去收拾一下东西。收拾好了就跟我走。”
晏殊驰没让钟意等太久。
他东西不多,只有一些换洗衣物和书本证件,三两下就收拾完了。
等他套上大衣,推着着行李箱从房间出来时,晏永林眼里闪过了几分不忍,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就被自家老婆要吃人的眼神吓住了。
他悻悻地闭了嘴,立在一旁不敢再多话。
晏殊驰并不在意自家大伯的变化,只神色淡淡地说道:“这一年来,多谢大伯和大伯母的收留,我感激不尽。将来也会尽力偿还。但家里的钱不是我偷的。我绝不认这污名。如果大伯和伯母对此有异,现在就可以报警,我等警察来了之后再跟这位......姐姐走。”
这话一出,蒲燕果然消停了。
她心虚地摆了摆手,“算了算了,这么点小事再争也没意思。既然你有地方去就去吧,我们也算对得起你爸妈了。”
晏殊驰见好就收,没再说什么,只低声对钟意道:“姐姐......可以走了。”
钟意点点头,直接迈步向外走去。
但刚走两步,她脚步又忽然顿住。
钟意转身,依旧是那副温和的模样,柔软的语气,但说出来的话却让晏殊驰心念猛然起伏。
她问蒲燕:“殊驰这一年寄养在你家花了多少钱?你说个数。”
蒲燕一愣,脸上立刻由怒转喜,还真掰着手指算了起来。
“他每个月吃饭什么的,怎么着也得一千块伙食费,外加买衣服鞋子什么的,算五百吧。十二个月加起来就是一万八。然后去年一年的学杂费加起来差不多五千左右,一共就是两万三。怎么,你要替他给钱啊?”
钟意没理她,只问晏殊驰:“你认可这个数字吗?”
晏殊驰张了张嘴,不知自己该不该认。
因为无论这个数目是否准确,只要他认了,就会连累这个愿意收留他的姐姐破费一笔钱财。
可若不认,大伯母肯定会继续跟他掰扯。
无论哪种结果,晏殊驰都不愿看到。
可钟意看出他眼中的挣扎,心里有了数。
她不再拖沓,直接对蒲燕说道:“把你的收款码给我,微信支付宝都行,我把钱转你。”
蒲燕没想到还有这个意外之喜,生怕钟意反悔,赶紧掏出了收款码。
就在钟意扫描付款时,却被人拉住了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