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慕白一眼便看到大快朵颐的钟离秋,手上抓着糕点,嘴里嚼巴嚼巴,边吃还边口齿不清道:“好吃!太好吃了!”
冷慕白默然。
她记得钟离秋之前不是这个德性啊?怎么到这里之后,越发像个永远吃不饱的饕餮呢?
这里还是在别人家,还是盛情招待他们的主人,她不好问出口,沉默着落座,面前是小巧精致、晶莹剔透,散发着蓬松香气的的桂花酿糕。
确实怡人。冷慕白垂下眸子。
罗雁招呼她吃,随后走到锅上,锅里面是翻涌的滚水,锅上面是层层的蒸笼,蒸笼里面“呼呼”地向外散发着面点和桂花酿的香气。
混合在一起,香甜醉人。
灶台旁边摆着一个陶罐,用几层棉布密密实实地封着。
冷慕白没动桂花酿糕,而是注视着这个陶罐,问罗雁:“罗姐,锅旁边的这个罐子,盛的是桂花酿吗?”
罗雁抽空看了一眼,回道:“是啊,你想喝?”
“我来给你倒。”
她放下手里蒸笼,擦擦手,要拿起罐子递给冷慕白。
“我不喝,”冷慕白说。
罗雁却不由分说将桂花酿摆到桌子上,“随你们,要喝就自己倒,喝完了我今年就酿新酒。”
“唔唔唔!”钟离秋想说话,可是嘴里塞着东西,发出声来也不成语句。
冷慕白问:“这酒醉人吗?”
“怎么会!”罗雁爽朗一笑,“这酒清甜,有桂花香气,喝的是桂花味,不是烈酒,不会醉的。”
冷慕白放下心来。
身边的钟离秋伸手开罐子,却好似因为急着咽下嘴里的糕点,被噎住了,脸涨得通红,手上扯开棉布的动作愈发急切。
冷慕白叹了口气,拿开她慌里慌张的手,揭开棉布,一边的埼玉适时地递上来一直碗,冷慕白便就着碗给她倒了一碗酒。
可是酒刚没过碗底,钟离秋便争抢似的拿起碗,“咕嘟咕嘟”往嘴里灌。
好像真是噎得狠了。
幸好冷慕白眼疾手快,收手及时,不然碗突然被拿走,罐子底下落空,酒酿要洒不少出来。
她将陶罐放到桌面上,看着钟离秋大口喝酒的动作,叹了一口气。
也不知怎么的,明明也是个世家小姐,可是一看见酒,就眼馋得走不动路,难道之前家里不让喝酒么?
她记得她之前是在军营里,那里该是个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地方呀。
她顿了顿,趁着钟离秋咽下一口酒的间隙,问她为什么这么渴酒。
“酒是个好东西,谁不喜欢?又好喝,又热辣辣的,有劲,还能让人熏陶陶的,舒服。”钟离秋这么回答。
“可你的‘喜欢’,好像有些疯狂。”冷慕白委婉道。
“哈哈哈哈!”钟离秋爆发出一阵大笑,“你是不是觉得,我是城主之女,从小到大见过的美酒佳肴不少,不应该为此动心?”
还不待冷慕白回答,她就自顾自道:“那你就大错特错了,世家子弟,可能比普通人家的孩子,贫乏得多。”
说到这里,她就不再多言。
但冷慕白行走江湖多年,见过的事情不知凡几,明白她的意思。
世家子弟在外界看起来当然是光风霁月、克己复礼,可是从小接受诗书礼易、四书五经的教育,骑射兵法也样样不落,怎么样说,也不会度过一个快乐的幼年时期。
尽管美酒佳肴无数,可也不是子弟们能尽情享用的。
少年时期的匮乏,终究会在之后漫长的一生中,上下求索地追寻。
当年敢于出城,做其他州主的谋士,想必是钟离秋还在少年时期,踌躇许久,才毅然选择迈向新世界吧。
再看着钟离秋一碗接一碗地喝酒,冷慕白便不再多说什么。
相反,她将视线投诸于其他人身上。
寸想娘是苗疆来人,据她所说是苗疆圣女,这样一来,她的形象就与外界传言大相径庭了。
她从小到大的经历,她来中原的目的,他们也几乎是一无所知。
梅停云看似简单,可是他与布泽门宗主谷仪的关系,也错综复杂,他没有多提,他们也不多问。
当初他与谷仪辞行的时候,说是出去历练一番,可是历练到什么程度,历练多久,之后是不是仍然回去行他的医,他们也不知道。
埼玉身世虽然已经了然,好像也没有什么一技之长,可是她也时常发现,埼玉在不经意间展露出的能力,是他们其他人缺乏的,他像是一个典型的世家公子,对其他人亲切而圆融,与外人打交道时八面玲珑般的熟稔让她忍不住咋舌。
寸想娘、梅停云的能力都很突出,可是也许没有他们,这个队伍也能走下去,可以被取代,可若是没有埼玉,他们找不到其他一个向他这样如水一般润泽着整个队伍的人了。
说白了,他们会闯江湖,可都是独行侠,单打独斗可以,事情简单也行,可要是碰上复杂些的事件,他们定然会束手无策。
埼玉这样的人,无论如何也不会是泛泛之辈。
她思量了一圈,在心里感叹他们这个队伍虽然外表看上去人畜无害,就是个热血上头的小年青,可其实没一个简单人物。
她垂眸给自己捻了一块糕点,放进嘴里细嚼慢咽,着实可以品出桂花香与酒香交织的醇厚香甜的味道,难怪钟离秋爱不释手。
就在这时,外面锣鼓喧天,马蹄踏踏,一个人蓦地推开罗雁家的大门。
与此同时,旁边的屋子也响起此起彼伏的暴力开门的声音。
门一开,外面天光大亮,一道骑着马的身影背着光,冷慕白想要看他,却被阳光刺得眯起了眼。
她知道来者不善,更是不得不避开那人手里握着的冰冷的兵器折射着的灼目光芒。
马背上的人看清屋子里面的状况之后,高声叫道:“他们在这里!”
冷慕白微微一怔。
来人的目的,竟然是他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