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她浪费了余生,只为了黏一块陨石。
刹那间点爆了简明浑身上下堆积已久的憋屈怒火,他腾地站起来,咬牙切齿,眼光如刀,盯着屏幕中兰尚几乎喷火——
我否认!母亲的研究,有绝对价值!
这一举动,他再次吸引了全场各色的目光。
下一秒,手臂上攥紧向下扯的力道与二把手席位置上传来的女声,在同一时间提醒了他现在一无所有的身份,将他牢牢定住,才没有愤慨地朝兰尚喊出口。
“黏好了陨石,才有现在的吾爔吧?”李月梅环视了一圈,最后才将目光锁定在屏幕中兰尚。
她态度柔美、语气轻柔,当中毫不掩饰她对一位湮没无闻的天才的钦佩之情,“听听,一个女学生,修复了一项外来科技,那可不是普通的‘黏’。”
“我觉得,凭借单人单躯,没日没夜,修复了一项在旁人看来是碎石,事实上却是来自外星科技的核心,她,堪称恐怖才是。”
李月梅温声细语地一槌定音。
会议室内一阵死静,没有人敢回她的话。
兰尚面露尴色,暗暗压下被驳斥的戾气,他完全没想到平时开会只听不说的二把手会猛地挡在简明面前,还替他说话。
汪铭冷着脸,看不出喜怒,他侧过头看了看还僵硬着站立的简明,再次拉扯一下,才将他扯回原位坐下。
屁股挨着板凳,简明才后知后觉刚刚的举动有多鲁莽,在坐的所有人中,只有他不会隐藏自己的情绪。
不再说话,他立马低头,不想暴露表情。
李月梅重重一叹气,当中充满了对一个天才被暴遣天物的哀愁和感叹:“我和简明母亲的缘分真薄啊,这种人要是在我手上,翻身即刻腾飞,哪里会是俗人。”
“遗憾,真遗憾。”
称得上慈祥和善却毫不掩饰锋锐精光的美目缓缓从大屏幕上移至僵坐成石雕的简明身上。这是个十分纯粹透明的人,儿子与母亲有很多间隙,但不代表儿子是个只会撒脾气、埋怨,什么都不懂的傻子。
“吾爔是一块从天而降来路不明的陨石,简明的母亲是第一个接触吾爔并成功修复它核心的人。老三带回的大礼太突然,我们收集的资料也有限,大家就这么认为吧。”汪韩雨没有对李月梅的一番话说什么,仅拿出钢笔在纸上写了写,但这期间中,他多次不动声色地挑眼看汪铭和简明。
“下一个话题,柯雪,展示一下你昨天汇报的成果。”
汪韩雨继续推进,从始至终,他没有任何表示,目光也没有离开说话的兰尚,他认真听了他人讲话,同时,也叫人完全猜不透他在想什么、态度又是什么。
“简明,我对你母亲的遭遇感到十分惋惜,如果她还在世,我一定会登门拜访,请教她很多问题。”此次会议的主讲人登台了,柯雪的图像被放大,她一人占据整整九块屏幕,被二当家锤黑脸的兰尚和至今一言不发的李兆被缩小移动至最下面。
简明听到柯雪的声音,稍稍抬起了头,他想借此作掩护搜索吾爔的影子。显然他生涩明显的表情让会议室内内所有人都看出了他焦虑吾爔的端倪。
柯雪笑了笑,说了句让简明心尖颤栗的话:“我会尽快让你看到心心念念的吾爔,一个你意想不到又依然如故的吾爔。”
“不再啰嗦,向各位汇报我的成果以及接下来的打算。”柯雪还是在地下实验室,她起身,厚厚的羽绒服在行动间摩擦出簌簌的声音,视频随着她的移动平稳跟进。
“我认为,每颗大脑都是独一无二的,就像灵魂、魂魄,人的所思所想都由他的大脑发出,他要吃什么、去什么地方、有什么了不得的决定。”
“我把大脑看做一个域,将脑与脑链接,就是将域和域链接。”
“这样,地图就大了起来,我就能看到更多地方。”
“你说对吗?简明。”
柯雪双手繁忙,边说边操作了什么,视频中她那端不断传来仪器被激活的嘀嘀提示音。
随着镜头移动,简明再也维持不了脆弱的面无表情,他惊恐地发现,柯雪背后一台渐渐被激活的酷似棺材状的长方形物体是他笔记本上“生物理疗舱”的雏形,里面甚至有个影影绰绰的小人形状。
他心惊胆颤,抖着问:“你……要做什么……”
柯雪没有理会他,只是讳莫如深地笑笑,姣好的唇瓣开合,将刚才问他的问题抛给了简明朝思暮想的名字。
“你说对吗?吾爔。”
“相对正确,但全观你的实验,还不够完善。”是吾爔的声音,简明日日牵挂的吾爔在回答非主人的问题。
柯雪又走了两步,简明见到他牵肠挂肚的机器人。顿时,脑中一片白光,头皮上的每颗毛囊都在打冷颤,头发似乎被人狠狠一把揪起。
柯雪的研究目标与简明大不同,简明总想让吾爔快点站起来、走起来,让吾爔能装配与他内核势均力敌的全副配件,让吾爔摆脱限制,不被束缚。
而在柯雪看来,吾爔残疾破烂的模样是最好的,她将这台人形机械截取四肢,悬挂在半空,胸腔部牢牢固定一副结实宽厚的钳形装置,躯体离地,仅有头部能动一动——这将极大地限制这台恐怖又自由机械的行动,让它跨时代的内核计算成为超级工具。
“它脖子上的项圈是什么……”简明的肘关节内侧又开始痛了,一直以为那副滞留针只是方便抽血化验,但在看到吾爔颈部的银色蓝光的金属项圈后,简明才后知后觉他们做的事情,远远超出了。
侵入成功,柯雪打开了吾爔的后门。
“是另一台电脑。”汪铭一直紧抓着简明的手臂,感觉到手中的人越来越颤抖,他怕他再有过激行为,小声说了一句,当做安抚。
柯雪对吾爔的回答极有兴趣:“哦?不够完善,那你补充。”
吾爔开始了他的补充。
“将独立的大脑视作一个领域,这仅仅是固定的领域,这之外,还有数不清的‘不可定’领域,或许是一个短暂简单的幻想,或许是一个冗长繁杂的幻想,也或许是一个记得或不记得的梦。”
“人类便是如此简单。”
“一张张串联播放的二维相片,汇聚起来形成了人类的记忆,它们如纸张般可以随意裁剪、粘贴。”
“但,如果不能区分清楚,领域的真假,那很容易沦陷当中。”
“毕竟‘美妙’,是最俘获人心的毒药,令人心甘情愿沦丧。”
吾爔的这段话,在坐人中只有部分人理解部分——一个机器在用它跳跃的思维像在预知什么东西,混合抽象与哲学使得当中信息飘渺又虚无。
柯雪没有继续讨论‘大脑和领域’,她突然问:“你说说我的电源子,电源子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