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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番外1 伤痕禁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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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克风开启的时候,四方的审讯室里回荡了很久噪点的杂声。

诸伏景光站在单向玻璃的另一侧,沉默地注视这间冷硬的小房间。苏格兰坐在审讯室中间的椅子上,双腿被固定,腕上挂了两层手铐。他的活动范围有限,在这种被完全控制的景况下看起来乖顺得要命,低头垂目,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细密的阴影,像是真的收敛了自己全部爪牙。

灯光从头顶浇下来,将这位狙击手的轮廓削得有点单薄,今天谁给他换上的不合身的白衬衫?简直显得他们公安虐待囚犯一样的。而这名囚犯看起来太安静了,安静而顺从,安静得不像个被铐在审讯椅上的危险分子,倒像是个刚刚放弃保释引颈就戮的死刑犯似的,对即将到来的任何未来都安之若素。

而诸伏景光讨厌这个比喻。

公安按下通讯器的按钮,电流杂音杂声又响起来了,断断续续地折磨着两个人的耳膜。狙击手歪了歪头,抬起眼帘看了一眼天花板角落的监控摄像头,然后移回视线,看向正对着他的单向玻璃。诸伏景光看见苏格兰的眼睛,隔着一层玻璃,恍惚间还以为自己看见的是一面镜子。直到苏格兰冲着他笑了一下,公安先生才如梦初醒一般地攥紧了拳头。他知道这面单向的镜子之后是谁,诸伏景光想,反正也只有那么几个人有这个闲心来陪他解解闷,而过来之后一个人沉默这么久的,也只可能是他。

晚上好。他看见苏格兰对他做口型,微笑的时候眼睛弯弯,缺杯咖啡就可以开始一段悠然自得的下午茶时光了。

于是诸伏景光深吸了一口气。

“诸伏先生,”他说,惊讶于自己的话语里竟然没带着颤抖,“请脱掉上衣。”

他正在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公事公办,不带一点难为情或逼良为娼的意味,但是该死,好像失败了。

电流杂音还在不识趣地滋滋作响。危险分子似乎怔了怔,随后垂下眼睛,嘴角浮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他慢条斯理地开始解衬衫扣子,指尖蹭过布料时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第一颗纽扣松开,若隐若现地露出锁骨凹陷处一道浅色的疤。

…到底是谁给他穿的这件衬衫?

苏格兰的手指一路滑到最末的那颗扣子,手腕因为手铐的重量轻微地发着抖。衬衫脱到肩膀已经退无可退,于是狙击手放弃再折磨自己和这件无辜的衣服,“警官先生,”他说,似乎是顾及到监控那边还在看着的其他人一样采用了最生疏的那一种称呼,“就只能到这里了。”

他绝对是故意用这种语气说话的。

“不用这样,监控那边是降谷。”他说,手指抚上冰凉的玻璃,看见自己的呵气在玻璃上凝结成白雾,然后隔着这层雾注视审讯室内的光景。

“里面冷吗?”他问,“…为什么这么听话,叫你脱你就脱?”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通过扬声器扭曲扩散,带着电子设备特有的冰冷失真。

而苏格兰的动作顿了顿,抬起眼看向玻璃——尽管两个人都心知肚明他其实看不见另一侧的人,而是只能看见他自己在单向玻璃上的倒影。“啊,因为我害怕反抗公安的话,会造成更严重的后果。”他说,然后开了个小小的玩笑,“…要是你进来帮我怎么办?”

他笑着说,声音轻得几乎像在自言自语,“那个吻可是吓了我一大跳。”

两人的幽默感相似,于是诸伏景光在玻璃外也忍俊不禁,“那我的吻技还算不错吧,”他问,带着刺痛对方的决心和一点点微妙的脸热,“哥哥?”

而他也如愿看见了某人终于扭曲了一瞬那样悠然自得的神情。

目的达成,他舒口气开始关注其他地方。审讯室中间的男人衬衫敞开,灯光下,苏格兰身上的伤痕像一幅扭曲的地图,而他顺从低头的样子就像一位献图的战俘了。诸伏景光的视线一寸寸碾过那些凹凸不平的皮肤,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声音。他用手指略过湿漉漉的玻璃,指尖划过对方锁骨下方一道狭长的刀伤。

“…锁骨上的伤,”终于能发出声音时他的声音有些哑,“是怎么来的?”

危险分子低头看了看,表情竟然还是那样可恶的悠然自得,仿佛在回忆某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三年前,莫斯科。”他语气平静,“情报出了问题,我的狙击点被围剿。”

诸伏景光的指尖微微发颤,质问堵在喉间。什么情报出了问题会把危险引向狙击手?他想问,他们把你往火坑里推——他们把你当随时可以折断的一次性筷子吗?

但他只是又移动了手指,停在玻璃映出的影子上——危险分子的右肩胛骨处有一个边缘模糊不清的圆形疤痕。

"肩膀上的枪伤呢?"

“五年前吧。”苏格兰歪了歪头,因为刺眼的顶灯眨了眨眼睛,“在波兰处理组织和当地□□的纠纷,不小心被流弹波及到了。”

五年前。

诸伏景光对这个时间点的记忆本来是,毕业典礼那天,他收到一束没有署名的白色马蹄莲。

那具身体上的伤痕太多,有些已经愈合成一段陈旧的往事,有些还很新鲜,在狙击手的身体上泛出过于鲜艳的红色,只是让人觉得触目惊心。怎么会受了这么多伤呢,诸伏景光想,几乎让人无从问起,还有对方那种依然满不在乎的神情,有问必答的态度,只是让玻璃另一边的人从喉间泛起苦涩来。

他又隔着玻璃抚上对方腰侧一道陈旧的伤痕。

“这个呢?” 他问,听见自己的声音模模糊糊地响起,“腰侧这个…看起来很严重。”

苏格兰这次沉默了一会儿。

“记不清了,”他最终说,“很久之前的。”

诸伏景光突然笑了,笑声短促而尖锐。“多久之前?有十年了么?”他的手掌整个贴在玻璃上,像是要穿透这层阻隔,"应该有的,看愈合程度应该有的。确实是很久之前了。"

而审讯室里的人只是闭上了嘴,狙击手的睫毛颤了颤,在灯光下投出细碎的阴影。两个人隔着一层玻璃对视,一个只能看见单向玻璃反射出的自己,另一个把额头贴在冰冷的水雾上,看不到自己的表情。太可恶了,诸伏景光想,他现在想冲进去揍他,或者拥抱他,或者吻他,怎样都好,但他只是轻轻地捏紧了拳。

“我们分开,”诸伏景光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也有十年多了,哥哥。”

他甚至不敢大声说话,害怕自己抑制不住情绪直接哽咽出声。那样就太丢脸了,长这么大了还要在哥哥旁边抹眼泪吗,诸伏景光,憋住,太丢脸了,别哭。

他的指尖在玻璃上收紧,指节泛白,尾音还是颤了下。

“你怎么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受了这么多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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