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嬷嬷自堂中出来,带上门便守在廊下,屋檐突然坠落一大块雪,惊得她打了个冷颤,越是临近年关,府里的气氛越是凝重。
“呸,凭她也配!”秦熙啐了声,拍案气道,“就算把帖子撕了都不给他!他们是怎么厚颜无耻到登门索要邀帖的,从前想踩着父亲投机取巧,如今还想抢我们姐妹的东西,做他的春秋美梦!”
袁氏冷笑:“家里出了内贼,你们才同安国公府搭上线,二房三房便全知道了,可见这贼人是咱们身边的。”
秦熙柳眉倒竖,沉思片刻后瞟向秦栀。
秦栀:“红蓼和红景不会背叛我。”
秦熙默认,低声道:“锦葵和锦绣也不会。”
两人齐刷刷看向袁氏,袁氏似乎已有猜测,遂斜眸瞧着楹窗上的人影,思量片刻后将朱嬷嬷唤进堂中。
朱嬷嬷曾是袁氏乳母,她和府中吴管事是袁氏的左膀右臂,如今袁氏身边两个大丫鬟,其中之一便是两人的女儿春兰,另外那个是后来提拔上来的,叫白霜。
朱嬷嬷甫一听闻,立时跪地表忠:“夫人,春兰那孩子你是知道的,她不聪明但是老实本分,断不会做出背主求荣的蠢事。”
袁氏啜了口茶,没有急着让她起身,而是沉默地审视,想从朱嬷嬷脸上瞧出细微端倪,她不是不信朱嬷嬷,只是在要紧时候不得不处处谨慎。
半晌,她抬手虚扶了下,示意朱嬷嬷站起来说话。
“年纪大了别动不动就下跪,你也是,我叫你进来是为了商量事情,我看着春兰长大,自是知道她秉性如何。”袁氏语速缓慢,“白霜最近都跟什么人有来往?”
朱嬷嬷神色松弛下来,仔细回忆一番,说道:“白霜几乎都在府中,守规矩听吩咐,鲜少有机会接触外人,好像......”,忽然抬头,朱嬷嬷迟疑地看向袁氏,“她跟二房上黄莺很熟,有几回黄莺随二爷过来,白霜都去寻她说话了。”
袁氏了然,并未打草惊蛇,而是让朱嬷嬷盯住白霜,倘若黄莺再来,也好知道她们究竟做了什么。
朱嬷嬷刚出去,秦熙便忍不住低笑,“恐怕白霜鬼迷心窍,擎等着去做二房姨娘了。”
袁氏摇头:“这贱蹄子心气高,打量着不想在我身边侍奉,觉得攀上老二便能飞上枝头,老二是什么人,油嘴滑舌,满肚子算计,他能抬了白霜做妾才怪,怕不是顺道玩弄回头翻脸不认人的才是。”
秦栀不做声,扯着香囊上的丝线盘算,秦熙捏她腮颊,她嘶了声,一把拍掉秦熙的手。
“在想什么?”
“父亲顶下来案子,这件事最大的受益者是谁?”秦栀抬头看向母亲和秦熙,两人肃起脸,端正身子顺着秦栀的话认真捋顺思路。
“若父亲担责,在工部做员外郎的三叔才最高兴,因为他的上峰正为要与父亲同责而头疼不已,若三叔凭此事向上峰邀功,一定会得到奖赏,兴许被举荐到工部侍郎的位子上也未尝可说。
二叔现在只是个六品散官,没有实权,就算他为了自己女儿争夺邀帖,安国公府会将他放在眼里吗?官职门第相差悬殊,断不可能,所以我觉得,二叔是做了三叔的梯子,我和姐姐两张邀帖,二房三房各得一张,谁的身份更有可能攀上沈厌,一目了然,只能是三叔家的那位。”
秦熙咬牙:“母亲从前便说,三叔是那会咬人的狗,远比平素里狂吠的二叔阴狠百倍,果真如此。”
秦栀点点头:“与其牵扯精力防备两房算计,不如让他们狗咬狗,彼此失了信任,联盟也会崩塌,咱们自然该做甚作甚,不必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这些琐碎上面。”
“去了趟沂州,脑子灵了许多。”
秦栀瞪她,秦熙笑嘻嘻做了个鬼脸:“那就按你说的来,回头等白霜和二叔再碰面时,就让二婶亲自来抓奸,这事跟咱们毫无干系,透露消息的是三房,二叔要恨,且去怨恨三叔好了。”
正安堂老太太服了几天药,觉得神清气爽,为了叫人知道二儿子有多孝顺,特意邀了几个老姐妹登门赏玩,用完茶水果子,便裹上厚厚的氅衣相携散步,秦家的园子都是秦明景营造修葺,冬日里的景致丝毫不逊其他时节,大到亭台楼阁,小到花窗游廊,尽数用了心思,老姐妹连连夸赞,老太太面上有光,走起路来风驰电掣。
正寻了机会夸赞秦明轩求福清大师牵线名医时,二房刘氏忽然气势汹汹绕过月门冲着抱厦奔了过去,身边两个丫头连跑带走好容易跟上,就听一声尖锐的喊叫,老太太险些被叫掉魂儿。
一时间,刘氏扯着衣裳都来不及穿的白霜推到院子里,白霜吓得面如土灰,顾不上冷还是疼,抱住自己便想跑,刘氏身边的丫头哪里肯,一左一右堵住她,白霜只能瑟缩着小声啜泣。
刘氏是个精明厉害的,狠狠啐了白霜一口唾沫,继而扶正发簪,整理好衣裳,秦明轩黑着脸从抱厦出来。
白霜刚要喊救命,便被秦明轩一脚踹倒,囫囵着仰躺过去。
“贱人,竟敢用计勾引我,不要脸的东西。”
说罢,也不敢看刘氏的表情,拢着衣领若无其事疾走离开。
这精彩一幕落到老太太和她老姐妹眼中,面上笑意都来不及褪去,此刻挂在老太太脸上着实显得讽刺了些。她尴尬地张了张嘴,终是圆不了这场面,遂用力咳了声,刘氏扭头看见她,狰狞的面容才消停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