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罢,裴尊礼从容起身,目不斜视地走向房门。
“等等宗主大人!”白峰回不知道自己哪句话又冒犯了这尊大佛,慌忙拦在他身前道,“您再稍等片刻就好,我马上就处理妥当。”
“不必了。”裴尊礼轻轻拨开他伸向自己的手,一字一句道,“理念不同方可理解,但我们陵光一直秉持着人与妖共生的旨意。公子若是对妖物痛恨至此,我想再谈下去也不会有好结果的。”
即使心下不悦,但他面上依旧保持着基本的谦和。贺玠看着裴尊礼毅然离去的背影,心口突然阵阵发烫。
他的那些话听上去全然是为国与国间文化习俗差异所致的推辞,可贺玠总觉得他无法遏制地染上了私人感情。
莫非是因为尾巴?
他在帮尾巴说话?
亦或是,这位宗主有其他的妖物友人?
贺玠没有太多心思去揣测裴尊礼的想法,眼下最为重要的还是解决白峰回的事情。
“这下我是真的该说的都说了,剩下的你就是再打我,我也不知道了。”
白峰回看着贺玠突然瞥向自己的目光,鼻子又开始闷痛。
“谁说打你是因为要问情报了?”
贺玠笑得春风和煦,但紧接着捏紧的拳头再次挥上了白峰回的脑袋。这一次直接揍在了他的下巴上,当场就让他天旋地转地倒在了地上。
“人渣,打你当然是为了泄愤了。”贺玠拿过墙角的拐杖,戳了戳白峰回软绵绵的身体,“也算是帮那些姑娘报仇了。”
其实到刚刚为止,贺玠都没有再揍一拳的打算。可这渣滓居然对陶安安无半点怜悯愧疚,甚至还将一切祸根都推在她身上。这妥妥自私懦夫的行为才是惹恼贺玠的根源。
“不会真晕过去了吧?”贺玠看着双眼已然翻白的白峰回,有些忧虑地说,“不行啊,我还得靠你去找陶安安呢。最该道歉的人不出现的话,是没办法平息树妖的怒火的。”
贺玠推开门,正想找桶水来将白峰回泼醒,却意外看到门外依墙而站的裴尊礼。
“裴宗主,还没走呢。”
贺玠有些尴尬地看着裴尊礼笑,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自己揍人的响动。
裴尊礼就这样默默凝视着他,两人相顾无言。
半晌贺玠慢慢摸上自己的脸,确定上面没有沾着奇怪的东西后才笑着开口道:“既然您不急着走,来搭把手?”
裴尊礼腰间那把银白色的剑在阳光下呈现出淡金色的波纹,比他瞳孔的颜色还要耀眼。
“你叫贺玠?”
他突然盯着自己的眼睛问出了这个问题。
贺玠记得自己曾在他的面前和尾巴报过自己的姓名,便坦然道:“没错。”
“如何写得?”
“玠珪玉器之意。”贺玠想了想说,“我爷爷说这是我那早逝的父亲给起的,他喜欢钻研美玉礼器,就这么叫了。”
裴尊礼皱起了眉,似乎在琢磨什么深刻的难题。
“也罢。”
漫长的沉默后轻叹了一口气,舒展开眉眼说道:“你的腿,吃了那颗丹药后若是保持一到两日的静养,很快就能痊愈。但你现在每日奔波操劳,怕是会旧疾再伤。”
原来是在担心自己这条腿。
贺玠觉得心里暖烘烘的,大手一挥道:“我没事!这腿现在都没什么感觉了。”
说完,他还发狠捶打了两下自己的左腿,在裴尊礼不解的眼神中淌下了两滴冷汗。
好吧,话说早了。这两下好像又把血蹭出来了。
“需要我做什么?”
或许是被贺玠这副模样蠢到了,裴尊礼破天荒没有拒绝他“搭把手”的请求,反而主动询问了起来。
贺玠也没想到他答应得如此干脆,愣了片刻后笑道:“我想将这白峰回带到虚有山去。”
“你想让他去见那桃木妖?”裴尊礼一眼就看穿了贺玠内心那点小九九,移开视线说,“他毕竟是这声望兼有的富商之子,你如此将他置于险境,就不怕遭到报复吗?”
裴尊礼这话说得不无道理。
自己私下让白峰回去干些诱饵的活计,万一出了什么三长两短,那他身后的家人绝对有一万种手段来碾死自己这只蝼蚁。
“那依宗主您看,有什么办法才能将他带过去呢?”
贺玠诚心求教,但裴尊礼却十分冷淡地回答:“报官啊。”
“什么?”贺玠脸上的表情凝固了一瞬。
“虽然我不太懂破案缉凶一类的事宜,不过他既然与疑似凶犯的妖物有直接关系,那为何不让衙府的人来提人问询?”
很有道理,贺玠想不出半点反驳的理由。
之前是他被愤怒冲晕了头,想逞英雄将白峰回直接带去和陶安安对峙,反而忽略了最质朴的手段。还好裴尊礼好心提了一嘴,不然自己怕是只能等酿下大错后才来懊悔了。
“多谢裴宗主指点。”贺玠激动地朝他道谢,转身一瘸一拐地跑去向衙府禀报了。
裴尊礼走到窗边,一直盯着那费力跑动的身影直至消失不见,手中的剑柄被他捏得发热发烫。
“真的好像……”
微弱的喟叹遇风而散,没有任何人听见裴尊礼转瞬即逝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