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不极一个哆嗦醒了神,挤开瘦高个和高颧骨也趴到了窗边,却见楼复没有下马只骑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地和人说了几句话,随即扬鞭又冲出了长街,惊得路边一匹胆小的红鬃马疯狂地尥蹶子。
申不极“嘶”了一声,又听美人痣惊讶:“诶,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这群小爷儿也出来找事情了?”
瘦高个细数:“辛喾,卿澄,季谨,郭辞文,这来得可真齐全!全化隆最爱搞事的魔王都来了,哦嚯,有好戏可看了。”
高颧骨兴奋不已:“晋王不会也来了吧?”
申不极一甩头,“又皮痒了,晋王怎么会和他们这些二世祖混到一起?”
“哎,别说,刚开始我也不信,还特意去打听了,结果还真是,晋王居然和下面这四个里最刺头的那个辛喾打了一架,结果不打不相识,一打就成了兄弟!”
“什么兄弟!隔壁那位秦王老九才是人家正经的兄弟!”
见申不极不信,瘦高个为高颧骨作证:“还真是,前几天我还听说他们在城外一起打猎来着,你看他们背弓带箭的,应该也是打了一晚上的猎现在进城喝花酒的,就是这猎物,够寒酸的。”
包厢里收拾片刻,就听门外又是“轰隆隆”一片杂沓的脚步声,申不极正慢悠悠漱着口,听申景回报着今晨郇寰出京南下的情况,忽听门外那群二世祖乱哄哄闹声里,有一人的抱怨格外清晰:“真是混了个蛋了!我这才想起来,前天我那个在江南的老表给我来信,说是居然有不长眼的敢掀他的排面,□□,唾沫都喷了一脸,居然还得意洋洋的。”
申不极不了解这群暴脾气小年轻,听不出这声音是谁,好在下一个接话的人他认得:“谁这么胆大包天?老子带人去干他!”
“郭辞文,别这么匪气,叫你家老祖宗知道了,当心又要挨揍。季谨,怎么回事啊?你爹是工部侍郎,你母家也是江南望族,怎么还有人在你们头上动土?不会是你那老表挑事惹到人家了吧?”
一群人呼啦啦走远,申不极刚听得有趣,连忙溜达出门,靠着阑干听着这群二世祖拥进了平台敞轩,边吃着申景捧来的新鲜出炉的蟹肉酥,边兴致勃勃听着墙角。
季谨矢口否认:“怎么可能?我家的家教可严了,我那老表又是及好相处的人,怎么可能挑事?”
众人一片嘘声。
“说重点,这人谁啊?”方才拦郭辞文的卿澄出声。
季谨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说了一通,申不极没听见,不得不好奇地扭头看去,就见诸少年脸上一片愤慨,郭辞文却格外为难:“这很不好办。”
有不知名的小纨绔谑笑:“诶,郭辞文,方才说要干人家的是你,现在打退堂鼓的还是你?”
郭辞文一口唾沫呸了过去:“你懂什么?其他人也就算了,敢得罪老二,我必不饶他,但这雍王世孙不是一般人!”
闻言,申不极收起玩笑心思,凝神谛听。
那人还是不以为然:“不就是雍王当年有救驾之功吗?这都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若真要说救驾从龙,你爷爷当年还是圣上身边的亲卫呢,后来又当了阴阳卫、锦麟卫,现在又是工部尚书,内阁实权首辅,谁敢越过你家去?”
郭辞文最怕有人拿郭明修的这些事替他“炫耀”,“呸呸呸!别说了!”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
申不极好奇地看过去,一时半会认不出这大言不惭、大话连篇的少年郎,只隐约记得和这四大金刚混在一起的有几个是十二亲军卫里指挥、副指挥家的公子,见这少年神态里的傲慢水漫金山,估计是羽林卫里哪个副使的儿子。
从上楼就没说过一句话的辛喾终于开口了:“雍王府的的确确不是一般人得罪的起的。”
卿澄也劝道:“季谨,若不是什么天大的事,能忍就忍了吧。”
季谨恨得牙痒:“我就知道你们会这么劝,可这口气就是咽不下去啊!凭什么他们能不顾王法随心所欲?这王法究竟管不管他们这些无法无天‘天皇贵胄’?”
“慎言!”辛喾拉下脸,“辛喾,今天晋王爷是不在,但这种话也不能随便说。”
申不极没想到,脾气最暴的辛喾居然是这帮二世祖里镇场子的那个,真让人刮目相看。他又呆了会儿,见他们没再说什么稀奇事,便一口吞了剩下的半块蟹肉酥,拍拍手,在心里第一百零八次惋惜郇寰这个生来“娇气”的,是没这个福气享受这口绝味的蟹肉酥,然后转回了千金地,同高颧骨等人琢磨起今日去哪里消磨光阴。
一寸光阴一寸金。
天蒙蒙亮,东直门甬道两侧的宫灯尽数熄灭,启明门才在府军卫的推动下,叹出了漫漫长夜尽头的第一口气。上值的府军卫都悄悄打着哈气,老早等在皇城外的信差却抖擞了精神,宫门一开,便冲进了浓雾永驻的宫道。
不阿隔着窗纸,看着值房内柳曦既危坐的背影叹气,他扣扣门板,得到了许可,这才推门而入。
“大人,这是信州来书。”
柳曦既搁笔,拆开信笺,一目十行读完后,神色却不见丝毫松动。
不阿放下餐盒,小心地将白粥小菜摆到桌子上,轻声道:“大人,用些早饭吧,再过会儿就要上朝了。”
柳曦既将信笺烧掉,这才从位子上起身,“一会儿介含清来了,让他直接来找我。”
“若是介御史今日有事要当廷奏报?”
“今日他不需上朝。”
不阿点点头,心里为介含清捏了把汗,正算着一向勤奋守时的介含清几时回到都察院,柳曦既吃完早饭就收拾衣冠,早早上了东直门甬道。一上东直门甬道,迎面就见右都御史楼宥谦掩面打着哈欠,路上遇见的大理寺卿卿楷也是眼下乌青,两个老头都走得有些踉跄,见到柳曦既在前,都振作起精神一一问候。
“这么早啊,曦既,你昨夜不会又宿在值房的吧?”
楼宥谦也看见了柳曦既略失血色的脸,真心劝导:“曦既,身体要紧。”
柳曦既与两位老前辈见完礼,这才轻声道:“现在是公事更要紧。”
卿楷与楼宥谦俱是一叹。
正此时,甬道上又走来了几个人,为首的是对门刑部的侍郎严中立,其身后还跟着一个模样甚伟的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