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差点没吐血。
还要再问,客栈外恰巧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咚咚——”
白无常一听:“哎,四更天了?”
雪夜道:“是啊。”
“我得赶紧走了!今夜我手底下可挂着好几个阴魂的名字,不能误了时辰,”白无常抓起哭丧棒一股脑跑到窗前,又回头道,“等我哪日得空再来看你,记着了哈。”
幽寒的阴风刮过,半开的窗前再无人影。
雪夜目瞪口呆,半晌,挪过去关上窗,内心久久不能平静:“还真是来无影去无踪。”
平白给他撂下堆没头没尾的话,就这么走了?
诚心不想让他睡觉了。
***
清早,雪夜到三楼大堂,昭歌正在桌前用勺子搅动碗里的白粥散热,头歪着,犹在观望客栈后面的曲府,表情比昨日更为认真。
雪夜坐在她对面:“有发现了?”
昭歌转脸瞧他眼下发青:“你没睡好啊?”
雪夜:“还好。”
何止是没睡好,那人走了之后,他整夜都在回想他说的事。
从那些话里,雪夜大概理出些思绪,按白无常所说的,他是冥界里,那个什么妖司的阴君,归地府管辖,这个妖司,据名字推测,应当是冥界管理妖类的一个地方,而这阴君,听起来,也是个神仙?
神仙在如今的三界里,不算太神秘,这凡间有妖邪,自然会有神仙,不过,稀奇的是,他有朝一日会与神仙扯上关系。
其余的,他认识那位白无常,以及那个墨子慕,曾昏迷过,受过伤,后来因为什么事,从冥界来了凡间。
可,到底是因为什么事?
越想越难以接受,早上醒来,屋里一片空寂,他甚至以为昨夜发生的事只是个梦,梦里有个嘻嘻哈哈的白无常从天而降,给他讲了他的身世,又一阵风似的走了。
奈何,这身世太离奇了,他怎会是冥界的人?冥界是什么地方?阴曹鬼域,牛头马面,阴魂鬼差遍地,天下所有亡魂的归处,想想就可怕,他肉体凡胎,又是个大活人,怎会有如此身世。
找来找去,屋中也没有半点痕迹。
雪夜想,兴许那真的只是个梦吧。
至于盘子里原本垒得好好的一沓碧玉糕为何东倒西歪碎成了渣,应当不是那个白无常手欠,只是……昨夜屋里有老鼠!
本想如实告诉昭歌,可话临到嘴边,雪夜却没有说出来。
他该说什么?
如果那么白无常说的一切是真的,那么,他还说过句:“一年时间很快的。”
这话是说,有朝一日,他会回到冥界去吗?
雪夜不大情愿,也不想再细思,念起冥界,他心中似乎隐隐有些抵触,不知为何。
也许,之前在冥界,他过得不好?
昭歌撂下勺子:“哎,早起我下楼找周边百姓打听了一下,倒真听出了不寻常的地方。”
雪夜:“什么?”
昭歌道:“祝若言她确实没什么疑点,反倒是她那夫君曲流觞有点不对,据说,他是近三年前来到巫溪上城的,自称是外乡人,喜爱巫溪上城的风土人情,又在这里遇到了祝若言,才在此定居,开了家茶楼——就是几条街外那家很大的清心楼,他过去的身世极少对外透露,只说他祖上在巫溪往北,父母早逝,与族中人多年不曾来往,他与祝若言成婚两年之久,家中也未有亲人来过。”
其实,若没在祝若言身上发现那缕妖气,这一切本没甚可疑之处,只是眼下看来,除去祝若言是妖的可能性外,她那夫君也有些嫌疑。
雪夜问:“那这曲流觞,是个什么样的人?”
昭歌手支着下颌道:“听说他面若冠玉,仪表不凡,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而且对祝若言一往情深,夫妻二人神仙眷侣,羡煞旁人。”
“唔……”雪夜想了想,“你上次说,那缕妖气,出自一个有千年修为的善妖?”
昭歌道:“是。”
“那你觉得他二人,谁更像?”
昭歌已有了目标,不假思索道:“曲流觞吧。”
至于原因,昭歌也没有太多的证据,只因为祝若言像个凡人,且她性子柔和,没有半点千年妖邪该有的深沉。
一千年,也就是说,从千年前精变起始,这个妖至少历经了妖邪大军屠戮中原百姓之乱;十六国群雄割据战火纷飞的朝代;蛮夷南下,大周,太息,华阳国接连覆灭的几百年乱世。
一个妖在世上活这么久,又见惯了朝代更迭,江山易主,那么他的性子定然沉稳有度,处变不惊,居于闹市,总绷着弦,难免会显得神秘,紧张。
这些,祝若言身上都没有。
而曲流觞,听说又长的比常人出挑,若要怀疑,也是他的嫌疑更甚。
自然,对此,昭歌也只是做个初步猜测:“不过,那妖气究竟出自谁,是祝若言还是她身边的人,还不能妄下结论。”
到这,又想起师父说过的话:“记得我师父说过,妖类当中生得最好看的,大多都是花树林木修成的妖,假如曲流觞是妖的话,那他说不定也和弄影一样,原身是什么草木之灵呢。”
一般来说,妖原身承天地雨露滋养越多的,脱胎成人形后,也会长得更好看些,故而草木之灵多钟灵毓秀,化形后面貌胜于其他妖类。
雪夜道:“那你打算如何?”
昭歌道:“不巧,早起听闻他夫妇二人出门了,不知去了何处,他家中有人留守,也不好进去,先等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