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要!”小昙崩溃道,“我不要待在这里,我要回家!”
尹惊舞受不得它闹腾:“你少啰嗦,再叫嚣我就把你扔出去。”
被她一吓,小昙当即背过气去,花枝一颤,歪倒在盆中。
昨日一早,尹惊舞守在曲府外等候,到天亮时,府里行出来架马车。
这是,要出门了?
车驾走得不快,要跟着他们,很轻易。
行至那座名为‘凝香园’的园林前,马车停下来,率先掀帘而出的,正是她昨夜见过的那个身怀妖气的男子。
他站稳后,又回身从车里扶出一个女子,那女子面容温婉,与他十分登对,二人举止亲密熟稔,让尹惊舞略感诧异。
待他们进园,她给看守的人付了点银子,成功打听到男子的名字。
——曲流觞。
他身边那位,是他的夫人祝若言,二人今日来,是给祝若言表姐那满周岁的儿子庆贺生辰的。
尹惊舞寻机会翻墙而入,几经周折,成功收买园内一个躲懒的婢女,得以换上她的衣服,在园中侍酒,顺带盯着曲流觞。
曲流觞与祝若言入了席,酒过三巡,祝若言去给那举止骄矜的赵夫人奉上贺礼,送的是幅惊艳众人的吉庆图,据说是她亲手画就。
接着,她被那赵夫人为难,曲流觞过去挡在她面前。
他为祝若言不卑不亢反驳赵夫人时,那样子很是迷人,尹惊舞躲在宾客中,清楚地听到附近姑娘们不约而同的赞叹声。
她们痴迷完曲流觞,又说:“那祝若言何德何能能嫁得曲公子这么好的人?凭她也配!”
“谁说不是,她不过是个画师之女,亲娘死得早,又无才无貌,真不知曲公子看上她什么了。”
尹惊舞听着这些话,细心观察曲流觞,盯了不久后,她发觉,曲流觞好似察觉到有人在看着他,举止中透出某种戒备。
想藏,没能藏太久,从假山上下来后,她便反被曲流觞盯上了。
之后直接接近他试探,也是她临时起意,远看她已经看够了,既然他发觉了,不如过去直面他,好让他摸不清她的意图。
从曲流觞的反应看,他很是忌惮被人盯上,与她碰过面后,一直显得心神不宁。
尹惊舞心里有了底。
小昙的能力多年来从未出过错,她是信任的,曲流觞对旁人的注视表现得如此紧张,想也与下城内花妖现世有关吧。
一个同类死了,他肯定也在担忧自己会不会暴露身份。
想那些百姓在下城内为那花妖吵翻了天,却不知在这上城里,还藏着另一个妖。
昨夜,曲府后山竹林内,一掌试出曲流觞至少有千年修为,又探到他那灵流中只有些幽微清新的妖气时,尹惊舞也同样震惊无比。
曲流觞,竟是个千年善妖。
尹惊舞在尹家为徒十多年,遇到过最厉害的妖邪,也只有五六百年的功力。
没想到小昙这次居然还帮她找出了个大妖。
只是,欣喜归欣喜,却是白费力,尹家与昔年的陆家一样,不收善妖,为此,她还特意提醒他要小心下城内的樊家人,要是被王九阳发觉端倪,他怕是很难活着走出巫溪城。
***
尹惊舞的试探,也成功印证了昭歌的猜想,祝若言身上那缕幽淡的妖气,果然是来自曲流觞。
昨日,昭歌与雪夜等到正午,凑巧在街上撞见了归家的曲流觞与祝若言,他二人在摊上吃东西,她与雪夜,便在不远处瞧着他们。
昭歌的怀疑目标,也从祝若言向曲流觞转移,因他发觉他们看他时,眸中带有奇怪的愤怒。
昭歌被他瞪了一眼,还有点不明就里,他长成那样,被人看几眼本是寻常的事,可他似乎很介意如此,瞬间脸都变了。
夜里,她闲来无事,又跑去窗前观望曲府,不想却见曲府后山的竹林里,有隐约的白色灵流忽闪忽闪的。
悬在床头的金铃发出长短不一的响动,是感应到了附近的妖气。
昭歌一猜便知是尹惊舞。
幼年时,陆尹两家亲厚,关系近,昭歌在陆家没有同龄玩伴,时常会跑去尹家找尹惊舞玩。
她们两个,加上总跟在她们身后的尹世霖,算是青梅竹马。
认出惊舞的灵流,是很容易的事。
道完,昭歌将自己先前在下城内与弄影相遇一事告知了尹惊舞。
尹惊舞听后道:“樊家近年来是越发疯魔了,他家残害妖邪还不止这一例,前些日子,我在松陵城外偶然捕获了只鼠精,是从樊家逃出来的,它亲眼见到樊家的暗室里关押了许多妖邪,都是有一两百年修为的。”
妖邪修炼一百年,便可结出妖元,算是小有成就。
以往,临江城大大小小的世家每每擒获一百年修为往上的孽妖,都会将其当众斩杀,尸体送往松陵沉妖谷掩埋,极少会自行关押。
这些年,樊家势力渐大,开始私自处理一些妖邪,也无人敢说什么。
尹惊舞道:“它与我说,樊家,在剖取那些妖邪的妖元。”
昭歌惊愕,剖妖元,那是要将妖开膛破肚的,她眼前现出一片血腥:“他们要这东西有何用?”
尹惊舞道:“我也纳闷,原想他们或许是要夺取妖邪的力量,可凡人吞噬了妖元,自己也会妖化的,不太可能。”
雪夜道:“他们也许是要炼丹。”
昭歌:“炼丹?”
“对,据我所知,收集一定数量的妖元加以炼化,炼出的丹药,凡人若是服食,可以延年益寿。”
等了等,昭歌问:“仅能延年益寿而已吗?”
雪夜:“嗯。”
昭歌感到讽刺。
妖元,是集天地灵气日月精华生成,一个妖要勤勤恳恳修炼百年才勉强能凝成一颗,如今却被人生生从体内剖取,丢进火炉,只为炼制这样小小的,没什么大用途的丹药。
樊家对妖邪之命的漠视,可见一斑。
想起几个月前偶然听闻的猫妖一事,昭歌陷入了沉思。
樊家在背后造的孽,只怕还不止这一桩。
尹惊舞道:“不知曲流觞此番能不能躲过他们。”
雪夜道:“他经过你的敬告,应当会格外谨慎吧。”
尹惊舞道:“我劝他离开,他拒绝了,他已过了情弦,如今选择留在凡间,也是为了那位祝姑娘,也不知他二人来日会如何。”
昭歌叹道:“一个是妖,一个是凡人,想要做对平凡的长久夫妻,很难。”
凡人与妖之间,隔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哪怕他们真心相爱,勉强过了这鸿沟,等待他们的,还有这容不下妖类的世道。
曲流觞这样做实在是太冒险了。
他过了情弦,若带着这千年修为就此回归山中,再过不久,兴许能有望修炼成仙,然而,他却舍不下与祝若言的情感。
为今,也只能盼着樊家人能尽快离开巫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