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满慌头慌脑端了盆水到主屋门口,看见无常他们都不在,才刚还闹哄哄的场面突然安静下来。
不是做梦吧。
阿满左右望望,又朝屋里张望。
“还不快进来,乱看什么!”
屋里没有点灯,阿满迈过门槛,闭眼再睁开,才看清床上躺着人,说话的人正卖力地扒景王的衣服。
阿满朝他们走过去,放下水盆,说:“我去拿油灯。”从她屋里捧着点亮的油灯过来,看清屋中的二人,吓得倒吸一口凉气。
“过来,搭把手。”那人用牙咬住匕首,看阿满还愣着,不耐烦地掷来一团东西,阿满低头一看,是一件血衣。
一股血腥味从地上窜上来,阿满心中的欢喜被这冰冷刺激的气息扑灭。她慢慢朝床走过去,景王趴在床上,脸朝里,只能看见后脑勺上杂乱的头发,背上是不知是鞭伤还是棒伤,整个脊背看不到完好的皮肤,而且已经肿起来。
那伤触目惊心,阿满口齿不利:“这,这,这......”
那人已经从景王身下抽出剩下的残衣,握着匕首,说:“近点儿,给我照着。”阿满依言上前,看着他用那把匕首利落地从景王的伤处挑出木刺,每次刀锋入肉,刀下的人都会一阵颤栗。这人却毫不手软,把木刺挑进水盆。
“去,换盆水。”
阿满端着一盆血水,胆战心惊。她出门的时候又左右望了望,果然一个人都没见了。
再进去,这人已经把伤收拾得差不多,伤口上撒了药粉,背上轻轻虚盖着一件薄衣。
就着阿满端着的水盆,他把手上个胳膊上的血洗干净,背对阿满,极麻利地换了件衣裳。
阿满来不及回避,就这么眼睁睁地看见他光着膀子在自己跟前套上一件单衣。等她反应过来,人家已经转过身。
这人端着油灯凑到阿满面前,端详了片刻说:“你是今年宫里来的良家子。”
阿满诧异,他是肯定的语气。
“选人那天我在。”
一个男人在内宅?
阿满脑子有点儿发懵,不由把目光滑向这人身下。
“王稳。不是太监。”他说,“你叫什么?”
阿满迟钝地啊了一声,有点儿尴尬,说:“梁阿满,叫我阿满吧。”
王稳朝屋外望了望,哼了一声。说:“今天夜里我守着他,你去歇着。”
阿满还想客气几句,但看他神色不是个聒噪的人,便依言回房。可怎么也睡不着,一晚上都在想这件事,对她这样的小人物来说,天家隐秘难以窥破。到天色发亮时渐渐迷糊过去,没过多久又被拍门声叫醒。
门外是王稳。
“药罐和炉子,有么?还要热水。”
他显然一夜未眠,面黑眼赤。
其实阿满也好不到哪里去,黑眼圈很重。她带着王稳找来要的东西,路过无常屋门口的时候,她看到人影一晃,心下一惊。她以为其他人都走了,没料到他竟然躲在屋里,这下她心里有几分不妙的预感。
王稳接过东西,看了那屋一眼,回去了。
阿满等他走远,想找无常,院子的大门又被打开了,阿满应声望去,有人提着食盒进来,看见她,放下食盒转身就走,那样子好像连脚跟都没落地。
半扇门又被拉上,虚掩着。
食盒里面是稀粥和几样点心。
“送进来。”王稳在主屋里说,隔了这么远,竟然声若洪钟,吓了阿满一跳。赶紧把食盒送进去。
阿满看见无常从窗户缝里看她,她悄悄过去,无常隔着窗户压低了嗓子吼她:“你就浪吧,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砰一声摔上了窗户。
阿满被闹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心说我怎么浪了,走了几步琢磨出点儿味道了。这王爷此番受辱,除了那王稳其余人都躲得远远的,就自己愣头愣脑往前凑,其中原委都还不知道,难道这不是个翻身的机会而是个找死的机会?
吓得她大白天打了个寒颤。
“阿满,阿满!”王稳喊了两声。
喊得阿满想哭,左右看看,只能答应,期期艾艾地过去。
王稳刚给王爷喂完一碗粥,把碗递给阿满,说:“你看着,药已经喂下去了。”阿满捧着碗踟躇。
王稳猛然回身,扭住阿满的下巴说:“景王要是死了,这景王府上下都得陪葬。就是这时候,王爷弄死你个小丫头跟捏死一只臭虫一样。小心伺候着!”
阿满被他狰狞的表情吓得双腿一软,跪在地上。
果然,跟阿满估摸的差不了多少,景王此番果真是落难了,不然怎么能沦落到这里。眼前这个跟钟馗样的壮汉偏偏对他这样忠心,阿满深恨自己没趁着天黑躲得远远的,人生怎么没有最惨只有更凄惨呢?
景王三天后渐渐清醒。
床前只有王稳和阿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