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将军不必担忧,我在华阳的事陛下已经知晓,下过旨了。”韦祎嫌麻烦,一句话把他噎回去。曲喆可能是想回京城上奏章参我,给他省一省心,不必麻烦。
“中郎将是天子近臣,我等自然是比不得。”曲喆酸溜溜。
“唉,”韦祎叹气,“回去吧,把各处都看紧些,一旦有异动,不管什么时间都报来中军。”
叨叨了一个时辰,曲喆不口干吗?听得耳朵都嗡嗡响了。
我偏偏不给他倒茶。
换位思考,在两位副使将军看来,自己这位访西域正使确实很不靠谱,一直不在军中,应该抱怨抱怨,罢了。
这两位刚出门去,仍不能歇着,门外还有一位一直在等着,走来走去的,靴子底都要磨薄一层。
“中郎将!末将郑予请见!”
“进来吧。”
真可怕,刚走了一波又进来这一位更难缠的。
“中郎将,周冲呢?”郑予冲进来,直奔主题,“为什么肖大哥和氿哥一直不肯告诉我?他的胳膊又是怎么断的?”
“呃,那个……”
另一边,张丙乙揣着一个信封又回到了归良郡,赶在关城门之前冲进城去,找到了罗氏镖局。
罗易正在镖局中宴饮。
镖局早就得到了报信,少主将要来此视察,没当一回事,少主他们见过,挺好打交道的,不担心,又加上最近事情极忙,赚的银钱都翻倍,少主视察又如何,不需要惶恐。
来的不是少主且无妨,都是东家,管他呢,看到来的是一位女子,可能会挑剔,也没有,这位东家小姐为人豪爽,一起宴饮,好不痛快!
“东家小姐,您正赶上好时候啦,这不,我刚从外省押镖回来,就遇见您了!”
“您都是一方局长了,亲自押镖,果然敬业。”
“哪里,哪里,都是应该的!”
一身酒气的罗易走出来,见到张丙乙,立刻打起精神:“张大哥怎么回来了,可是有什么不测?”
“没有,罗小姐放心,只是我们中郎将回到了大营中又觉得不妥,把大军的驻地写了下来,让我交给您。”
“喔,没事就好。”罗易点点头,借助着灯笼的光亮,打开了信封。
上面没写别的,能看出是韦祎的字迹,字很工整,就是字帖临摹练出来的,看不出什么书法造诣,楷字说不上是虞体还是褚体,放在老学究眼里要骂他一句不伦不类。内容就只有大军的驻地,后面加了一句,“若有异动,遣人来报。”
信封里沉甸甸的,倒一倒,掉出来一块挂着红绳的玉佩,约有拇指大小。
张丙乙就等着兴奋这件事:“罗小姐,这可是我们中郎将从脖子上摘下来的,我亲眼看见,中郎将的贴身之物,刚拿下来时,还带着体温呢。”
凑到灯笼下,这玉佩真是不怎么样。
玉料可以说非常差,一看就知道是边角料,遍布杂色瑕疵。
是碎的。
碎了不止一次,中间有一道大裂痕,将玉佩一分为二,融化了银子粘回去了。
后面又碎了一次,碎了有七八块,这次是融化了金子又给粘回去了。
按说,碎成这样单用金子粘不上,所以,玉佩外面又用银子做了一个八角箍来固定。翻到玉佩的最底下,才看出来这不是玉佩,而是一个玉印章,快刀阴刻的古体“子隽”两个字。不过,有八角银箍挡着,已经没办法当作印章来用了。
“看起来真的很有故事。”
刻痕没有磨损,应当从没有当作印章用过,阴刻里面的一点暗红色是什么,用指甲刮一刮,好像是血迹,已经渗进了玉料瑕疵的细微孔洞里面,刮不掉的。
张丙乙八卦的表情不减:“中郎将说,他的家人认得这块玉佩,若实在有什么不测之事,能够以此为凭据报信。”
“好,城门已经关了,张大哥留下住一晚吧。”
“不了,多谢罗小姐好意,明早就要开拔,我晚上拿官凭出城门去。”
“既然如此,辛苦张大哥!”
罗易找来一张纸,提笔写,“收到,知道了。——罗易”,折起来,交给张丙乙。
就写这么几个字?就这?也没有什么情话在上面。
这块玉佩大概是师父某一年送给韦祎的过年礼物。
玉料是师父刻玉雕用剩下的边角,随便刻一刻,钻个孔,就成了。信物是无所谓,师父所传授的武艺、才学,都在身上了,理念、作风更在心中。
俗物嘛,不重要。
边角料不少,他们师兄弟几个都有。
小时候的韦祎不知道印章是干什么用的,看到上面有个孔,就穿个绳挂脖子上,这么小一块东西,省得放在别处找不见了。
在金吾卫时,抓刺客被人当胸刺了一剑,把这块玉劈成了两半。
回家顺口跟老爹说了一句,老爹说他会补,就让老爹顺手给粘回去。
稞国之战后潜回来,在进京城前遭遇最严重的一次伏杀,身中数刀,这块玉印当然又碎了一次,腰带系得紧,碎玉块都被衣裳兜住了,一块也没掉出去,人摔在地上好几次,真是扎得慌。拖着重伤之躯往城里跑时,还在想,这碎玉渣渣可千万别蹭进伤口里,到时候清理就麻烦了。
回城把事情交代好之后昏过去,没管得着。
本想着都碎成那样了,就不要了。
睁眼看见老爹又把玉给补回去了,打好了银箍的玉印拴了一根新红绳,置于床头小桌上。
补都补了,碎成那样都补了,可能老爹觉得这个边角料玉印很重要,老爹的一片心意嘛,继续戴着吧。
以上,导致这东西看起来特别狗血,一副依依不舍师门情深父子连心的样子,其实并没有。才不要把这么狗血的事情讲给罗易听。
罗易想,若真是韦祎从怀里取出来的,也挺浪漫,却被张丙乙揣信封夹在腋下走了一路,都变成张丙乙的体温,带点汗臭味,多少有些恶心,等张丙乙一走,立刻变为尖着手指头拈它,浪漫不起来。
落笔回信想写点什么,最终只写“知道了”几个字。
更过分的是,因为被张丙乙骑马赶路搞出来汗臭,罗易特意去了后院一趟,从放在马车的行装里挑了一只平素不太喜欢的荷包来装这枚“信物”,用力拉紧荷包收口的绳结,绑了个结实,然后才揣进怀中。
回到宴席上,悄声安排秦琼和朱愈,“别吃醉了,恐要生变,做好准备。”二人会意,“这时节,自是不会真的烂醉。”
暗中捏一捏藏在怀中的丑荷包,大事将发,这东西在自己手中也许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