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将军?他不就是个好好先生,曲将军看见狼烟要去支援是正当理由,他才不会拦着。”张丙乙这些日子看出来庞仁的为人风格了。就算回头曲喆因为违反将令被罚,也跟他无关啊。
钱氿是试着拦住,被曲喆给打了,韦祎从城防军带出来的其他人整体战力远不如禁军兵卒,用武力拦截恐会两败俱伤,钱氿都受伤了,他们没必要往前冲。
“曲喆不是武功不怎么样吗?”韦祎想起来,怎么就能打伤钱氿。
张丙乙:“氿哥品级比曲将军低,不能先下手打曲将军吧,被曲将军抽冷子抡了一刀背。”
不是谁都能像韦祎一样不把品级尊卑看在眼里,若是钱氿当众对曲喆出手,怕会被曲喆的手下们群起而攻之,乱刀砍死。
“你们要去西门那边把那位曲将军劝回来吗?”罗易看见大家都不说话了,开口问道。
“违将令出战当斩。”肖丰冷不丁来了一句。
“不行,先不管他,我在太守府里听见,燕人的大军很快就会来归良郡,估计就在附近山里哪儿藏着,我们立刻回大营转移。”
出了赵六而这个内鬼,大军的驻地已经不是秘密,今早自己出来追被盗的郡王印信,想到了这一层,没带多少人出来,把大军留在原地,出了事也有力量守护。
谁知道曲喆脑子发热,带着近三分之一的人擅自离开,竟然大大方方地出现在归良城下,生怕别人不知道他。
现在大军驻地只剩下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城防军兵卒,虽有庞仁带领的顺天军,但是庞仁吧,拎不清,称不上“善战”二字。
罗易匆匆和褚先生告别,嘱咐他赶快回东海郡去。
褚先生没经历过这样的战时乱局,没心思多管罗易,她若是死在了这边的混乱中,而自己回到了东海,东海罗氏大权空落,岂不是正好?
眼珠子转几转,抹一把脸上蹭的烟灰,装作不放心的样子,为难地拱手躬身应是。
所以就痛快地分别了,罗易和朱愈、秦琼莫名奇妙地加入了韦祎的队伍,在马上往回飞奔。行军的速度,罗易他们紧咬着不落下分毫。
从秦琼那儿打听到,罗曏八岁时,姐弟两个吵嘴,罗曏记恨在心,找机会把一匹大马牵到罗易面前,在马臀上猛扎了一刀子,高头大马向着罗易就冲过去,十一岁的罗易在马蹄子底下滚了好几圈。
秦琼:“所以说,后来我们小姐一定要学会骑马驯马,练了练,若是比马术,不输马场的师傅。”
因果关系奇特。
诚然罗易狠心,战胜了小时候留下的恐惧,马术上佳,但在每次握住马缰绳时,一丝紧张如同附骨之疽,清除不干净。
“就这么放着曲将军不管?不是说当斩吗?”罗易打马上前与韦祎并辔齐驱。
韦祎:“是怪我,一路上都不在,曲喆心里对我有怨,又想要功劳,看见狼烟就借机跑去,有道理。”
加上昨晚的事情,出事的一队哨兵是曲喆那边的,被人扒光了捆在一团,实在丢脸,曲喆就是这种人,急于找回场子。
在马上,说话靠吼:“人都是千方百计想着自己做的事情有道理,别人死活不用管,你怎么反过来。”
韦祎:“哪有?”咬咬牙,“曲喆那人活着不容易,他实在想死没关系,拖着手下的一起遭罪算什么。”
“谁让这世上,看不透的人多,没办法的人多,就像百年前的垣国,糊里糊涂地就自焚了。”
与罗易聊起垣国的时候,韦祎在劝对方不要为此生气,又一桩蠢事发生在眼下,变成了罗易劝韦祎不要心焦。
正在官道上跑着,罗易纳闷,正在与自己说话的韦祎从马鞍袋的一把彩色手旗里摸了一支蓝色三角形的,散开来旗面有一臂长,高高举举过头顶,上下挥舞三次,放下手旗。一息之后,又重复一次刚才的动作,同时勒转马头,改了路线,钻进官道旁的岔路上。
“别出声,跟我走。”罗易眼睁睁看着韦祎没动嘴,声音却入耳。
身后一百余骑兵紧跟着韦祎拐进小路,见令旗,众人皆噤声跟随。朱愈和秦琼有样学样,跟着走就对了。
上山的一条路,韦祎又掏出一面红色旗子出来,命令众军下马缓行登山,自己把马缰绳扔给张丙乙,登到足够高的时候才停下来小声说话:“传将令,钳马衔枚,无令不动。”
自有各小队的队长悄声将命令传下去。
队长要负责带着备用的马口钳,所以多出来的三匹马也没问题,都把马嘴给封上了不能发出嘶鸣。
把弓和箭壶从马上拿下来背在身上,手套也要记得带。
一部分人牵着所有的马往山深处隐蔽,另一部分人被韦祎带着,爬上了沿着官道的山崖,罗易左右看看,韦祎没让她选,伸手拉着她,一起到了山崖上,趴在草丛里,躲在树后,俯视官道。
刚刚躲好,就已经能看见官道上一支大队伍冒头,出现在了视线之中。
马军开路,其后跟着辎重,中间隔着一队步卒,后面又是马军、辎重、步卒。队伍沿途有开路前哨,副将们骑在马上游离在队伍之外前后传令。
军旗开路,全副仪仗。
北燕以灿烂星瀚为图腾,黑底大旗,绣三十六颗银星子,中间一个巨大的燕字,三条银龙在星瀚之中环绕燕字,这是所谓的大燕战旗。
战旗之后,左右各六面长条形仪仗旗,都是黑底上绣着一颗银星的。
紧跟着是一面比大燕战旗稍短一点的大幅旗子,上面是黑底北燕文的“拓跋”二字,这是将领之姓氏。
这么看,最前面全副披挂、高头大马,身负一杆方天画戟的那位,就是北燕将领拓跋海。
档案有记载,拓跋氏算是北燕的二流名门,拓跋海是这一代的家族代表人物,隐约记得他年纪应有五十许,为人鲁莽贪功,在边境战场上待过。
看得众人把手扶在刀柄上的,是燕人队伍中,后军年轻将领身后拉着的一车——人头颅。
再抬一抬眼就知道这一车人头从何而来了,人头车后面的几大车东西,正是韦祎带领使团押运的国礼大车。
他们在车上盖了北燕人才用的黑色苫布,但那个国礼大车的轮廓形状吧,看起来就深恶痛绝,这一路是遇到泥泞就拉不动,遇到颠簸就怕碎,可折腾惨了,隔着苫布一眼能看出来。
燕人大军绵绵延延在官道上铺开,目测约有五千余众。
打他们,是不可能的。
这些人,应该也不是归良郡美髯将军口中的,全部“燕国大军”。
他们如此招摇行事,只是拓跋海的性格造成。
五千人的队伍当不止一位将领,只立起拓跋一面将旗,意味着主将和副将是一家人,看后军那位将领的年纪,也许是拓跋海的儿子。
什么都不做,也是不可能的。
岂不是愧对那一车人头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