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技何其了得。
夏倾晚在心中顾自想着,偏殿中的氛围愈发凝重,温贵妃领着人进来以后便直接带着温元霜在原地跪地请罪:“妾身失职,使娘娘凤体有损,愿自请革去协领六宫之职,于寒光殿颂经千遍,为娘娘祈福。”
“你倒是想得周全。”
“陛下。”温贵妃闻言又压下身子在地上拜了一下:“上元宴确属臣妾思虑不周,但请陛下明鉴,小妹元霜尚处闺阁,一向对娘娘十分敬重。”
“今日之事恐是遭人陷害,还望陛下明察。”
“明察?”男人重复着这句,缓缓向温贵妃的方向走来,明黄色的衣袍略稍蹲下来,没什么温度的指节轻易便钳住了女人的下巴。
崇元帝骨节微微用力,便将温贵妃的脸抬了起来:“爱妃倒是说说,叫朕怎么明察?”
“你这好妹妹脸上涂的莫不是北羌蝶藤族特制的蝴蝶醉?”
温贵妃闻言瞳孔骤得一缩:“臣妾不知……”
“不知?”
“好一句不知。”崇元帝说着笑了一声,松开对温贵妃下颔的桎梏,命人将温元霜架起来取了脸上的脂粉,又与那杯装在茶盏中的黑液混淆在一起。
二者相容,稍滞片刻,茶盏便剧烈晃动起来,竟将那扣着的杯盖给顶开了。
一股晦涩难言的味道也同时溢了出来。
“你还有什么话说?”
“臣妾惶恐,臣妾是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啊……”温贵妃说着眼泪簌簌便落了下来,配上那焦急又解释不清的模样,倒真显出几分我见犹怜。
夏倾晚看着轻轻垂了下眼。
只可惜面前站着的天子冷血无情,崇元帝避开温贵妃竭力想要上前的哭求。
只在原地站着冷漠出声:“户部尚书温渡次女意图上元宴谋害皇嗣,人赃并获,朕念及温渡从官数载,年事已高,今日便赐毒酒一杯,保存全尸。”
此话一出,温元霜再按耐不住,疯狂挣开架着她嬷嬷的手,踉跄着向崇元帝奔来,头在地上狠狠磕出了血印:“陛下明鉴啊陛下,就是借元霜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谋害皇后啊,陛下,元霜冤枉啊,元霜真的不知那蝴蝶醉……”
温元霜叫冤的话还没说几句,又被后面反应过来的嬷嬷们给重新拉了回去,被巾子堵了口舌,支吾着再吐不出一个完整的字来。
温贵妃见状不由往崇元帝的方向跪去求情:“皇上,元霜她素来胆小……”
“胆小?”
“你可知这蝴蝶醉是何物?北羌蝶藤族独有的害人之物,若你这好妹妹单是养在闺阁,又怎会与此物产生攀扯?”
“说无辜,你让朕如何取舍?”
“贵妃莫不是忘了,当年先皇后是如何去的?”
“我……”温贵妃这下再也说不出话了,任她怎么想,也不会料到,此事竟还能同先皇后产生牵扯。
当年先皇后早产时,她才初涉宫闱,位份不高,在同批入选的秀女中也算不上出彩,却也是听人言说过先皇后早产时的惨状。
从发动到生产足足持续了一天,到半夜的时候才终于有了动静,却说是遭人算计中毒,先皇后竭力而终才将太子保全,出生却也是奄奄一息浑身青紫的模样。
时值当时太医院院判孟为用尽一身医术,也只是将小太子从鬼门关拉了回来,至于其他……自是无力回天。
先皇后毒发得蹊跷。
首先,先皇后这胎本是养得极好,因为之前有养育禾嘉公主的经验,加之太医院轮流问诊得出的结果。
先皇后本身体子不差,按理说这胎该是极稳妥。
却偏偏在不足月的时候突然发动,又在生产不顺之际,中途发了血崩,把接生的几个嬷嬷都吓得不行。
至今回忆起当年的场景,宫里的老人都是一副不愿提及的模样。
皇后生产至一半,本该气虚,却突然发颤痉挛起来,紧跟着便是唇色渐渐发紫,面露虚汗,把陪守的太医惊得不轻……
后面的事,自然也不消多提了,皇后薨逝,国丧七日,这期间崇元帝下旨彻查此事,将揪出来的幕后主使刘氏一族尽数铲除,年岁尚浅的二皇子也被流放到益州。
哪怕过去这么多年,宫里的人还是知道,逝去的先皇后,是崇元帝不可触摸的逆鳞。
她们今日,怕是真的要栽了……
温贵妃肩膀塌陷下去,绷了许久,才俯下身去行礼叩恩:“妾身领旨,谢恩。”
一旁被拖下去的温元霜见状剧烈支吾起来,奈何嘴里的巾子渗血了也未能发出一句完整的话
最是无情。
帝王冷血。
……
半个时辰过去,偏殿也终于寂静下来。
只是再如何平静,也掩盖不了刚刚一场风波的余威。
大殿中人怀着各式思绪陆续离席,出入宫门的马车迎来送往,来时在落的雪去时也还在下,只是有些事,已然在这大宴中渐成定局。
关于皇城更大的风雪。
许是酝酿着,在来的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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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姑娘去了。”
“给父亲送信了吗?”
温渡今日借着身子不适,便也没来赴宴。
那嬷嬷听见她这样问,便也只得敛着眸斟酌着如实作答:“知会过了,尚书听闻,晕了过去。”
女人未再言语。
许久,温贵妃突然一拂袖打翻了面前的茶盏:“废物!本宫养你们干什么吃的,一个二个连姑娘都看不住,都还活着做什么!!”
“娘娘,娘娘息怒啊……”那嬷嬷闻言忙也跟着跪了下来:“娘娘切莫气坏了身子,到时候七皇子回来,奴婢们不好交代啊……”
那嬷嬷此话一出,也察觉到女人方才还激动的情绪渐渐缓和下来,温贵妃如抓到一根救命稻草般看着她笑起来:“说得对,本宫还有衡儿,衡儿,对……”
“叫人去徐州送信,告诉衡儿,就说本宫的狸奴丢了,让衡儿回来,帮本宫找找,要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