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是善变的。”

我听到自己开口说。身体不受控制地抬起手，在温泉的水面划开波纹。那水波向远处荡开，与另一个人相触。

“那是人类的爱。”有一个陌生的声音在雾气的另一头说话，“我绝不会背叛你，在你生前不会，死后也不会。”

“你也算是与人类打过很多交道的类型了，还不明白吗？人类的劣根性是善变，我所说的善变，指的是我，而不是你。”

“就算这样也没关系。”

“你不会在哄我开心吧。”

“对于刀剑来说，人类确实太过无常，但如果连一瞬也不曾拥有过，又要怎样来证明曾经产生过的交集？度过了千年时光的我，只是空有回忆就很欢喜了。”

“……”我哑口无言，听到有水声，那人靠近，自雾气中显现。

但是眼睛不受控制地闭上了，在看清他的模样之前。

“主人。”那个声音变得非常悲伤，一只手抚上了我的脸颊，轻贴着，不着力，也不离去，“你拥有我，却不愿我拥有你。”

“我”握住了他的手腕，依然闭着眼睛：

“在被人看到之前离开这里吧。”

四周有几秒钟变得非常寂静，然后我听到压抑的低语：

“领命。”

水声远去，温泉里重归沉寂，我听到自己长叹了一声。

“主。谨遵主命第一时间前来报告。”

身后传来长谷部的声音，我吓了一跳，身体却无法转头。

“你来了。”“我”开口，靠在池边，“今日战报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在池田屋收缴的战利品里有一把日本号，按照惯例刀解了。”

“嗯。过来。”

我抬起手，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接着手上传来沉甸甸的触感。

“刚刚榨好的西瓜汁。没有加冰。”

“西瓜汁怎么能不加冰呢？”

“对您的身体不好。”

“我要吃冰。”

“等夏天再说吧。”

“长谷部。”

“在。”

“我”忽然转身，在对方惊愕之际把他拽下了水，“我”手上还稳稳端着西瓜汁，接着随手放在了池边。

“主？”长谷部狼狈不堪地从水里站起来，擦了一把脸上的水，“怎么了？”

“刚才我跟膝丸的对话，你听到了？”

长谷部默认了。

“你怎么看？”

“您的处理方式非常理智，同时为了降低和消除影响，近日应当对膝丸多做安抚，我现在去将明日当番的名单重新拟……”

“长谷部！”“我”似乎有些恼了，揪着对方的领子，“我问的是你的看法。”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长谷部低着头，还在滴水的头发贴在脸上显得有点可怜。

“我”大力将他推开，冷声道：

“出去。”

望着他消融在雾气蒸腾中的背影，即使明知这是姐姐的记忆，我仍然感到一阵窒息。

长谷部，又是长谷部。

藤原熏，藤原紫。

这是巧合吗？

还是，命中注定？

眼前景色暗去又重新亮起。

我眼前的景色在晃动。

“膝丸……”

近在眼前的是温泉旁的圆石，我听到身后传来低沉的喘息声。

手指触及石块，不远处传来长谷部的声音：

“主，我听到声音，您不舒服吗——”

话语戛然而止。

我抬头，迷蒙的视线里，映着长谷部惊怒的表情。

“你竟敢……”

他拔刀，却被“我”制止了。

“出去。”我听到从自己口中蹦出的话语，感觉到嘴唇在颤抖。

“拜领……主命。”

他握刀的手松了又紧，最后以一种十分克制的姿势收刀入鞘，果决转身。

“我是……善变的啊……”“我”从胸腔里漏出濒临疯狂的低笑，握紧手下圆石，“爱是，不会枯萎的……”

难以言喻的饱胀感。

耳内又重新充斥暧昧低吟，水波荡漾，不断击打着温泉石。

这一身皮肉，靡艳至极。

我“看到”和“听到”的，都让我对这段记忆感到惊恐万分。

她想净化的，是这样的情绪吗？

是这样，深沉而又难堪的情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