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她好像独自一个人走了好久好久,百年?又或是千年?
她仿若是整个人间的过客,兀自穿梭其间,却未与这尘世间沾染上半分的牵扯与纠葛。
江衍快走了两步,走到云颂的身边:“姐姐,我可以牵着你吗?我怕掉下去。”
云颂往边上挪了挪,给他腾出大一点的空间,朝他伸出手。
江衍牵住,整条下山的路都没放开过。
两人行于山脚下,前方村落里的茅屋低矮,错落分布,村子还未彻底醒来,大多数人家都还闭着门,只有几户人家的屋顶已冒出炊烟。
门口坐着老人,拿着个蒲扇也不扇,看着大黄狗从自家门前来来回回地走,一脸笑呵呵。
云颂驻足看了一会儿这份宁静,嘴角扬起温柔的弧度。
她看着眼前,而江衍正抬头看着她。
云颂牵着江衍朝右边走去,走了一段路,两人的身影消失于路间。
转瞬之间,两人到了一座偏远小村。
“望山村。姐姐,这里离得很远吗?”
云颂道:“嗯,离我们的山大抵两万里。”
两万里……
江衍对此没有概念,好像从下山再到这儿不过就是一眨眼的功夫。
他问道:“姐姐,我们来这里是要做什么吗?”
云颂不想惊动村子里的人,牵着江衍隐去身形走进村子,道:“这是我入人间第一个到的地方,这里有位故人,我来送送她。”
这是江衍第一次听云颂提起自己的事。
“姐姐,可以说给我听听吗?”
云颂微微垂首看向他:“你想听?”
江衍点头,满脸认真。
“可以吗?
云颂道:“不算什么秘密,便说与你听听。”
“两百年前我初入人间,在这里遇上兰茹。”
她看着眼前与记忆中模样相差甚大的村落,心中慨道:两百年了,这里变了许多,她都快不认得了。
沧海桑田,白云苍狗,离开此处好像不过也就是在昨日。
云颂独守婺霞神山和无妄海七百年,在这七百年里,世间已从那场惨烈的战争中修养过来,人族愈发昌盛,她听从故人言,入了人间。
她走下婺霞神山,第一个到的便是这个村子,也在这儿停留过一段时间。
刚入村那会儿,村民见她衣着不凡又孤身一人,猜她是落了难,都愁着如何安置她,村中并不富裕,没有多余的房屋可供她落脚,谁家也是腾不出多余的房间来。
云颂用不着,也不想麻烦众人,打算去村外找棵树倚着。
她转身离开,有位女子出声叫住了她:“姑娘,等一等。”
女子一只手拄着拐杖,一只手摸索着向前,走到云颂的面前:“姑娘,你还在吗?”
云颂牵住她伸出的那只手:“我还在。”
女子放了心:“这位姑娘,我叫兰茹,若是姑娘不嫌弃,便来我家住吧,我家虽是简陋了些,但总归是能遮风避雨,好过在外受苦。”
云颂心里酸酸的:“谢谢。”
“不用客气。”兰茹敲着盲杖,领着云颂往家中走,她的声音既轻且灵,如同山涧静静流淌的溪流,“只是家中没有多余的房间,要委屈姑娘同我挤一挤了。”
云颂答:“不会委屈。”
兰茹的家并不大,院前种着一棵高大的槐树,原本就不宽的地方显得更为逼仄,槐树虽然高大,却是枯死的。
树下坐着一位老人,老人正抬着头看这棵槐树,苍老浑浊的眼里总是透着点泪光。
云颂问道:“这位老人是?”
兰茹道:“这是我的爷爷,家中便只有我们两人。”
云颂看向槐树,不解地问道:“树已枯死,老人家在看什么?”
兰茹在门前停下脚步,叹了口气:“这棵槐树是爷爷奶奶成亲时奶奶亲手种下的,奶奶离世后,这树成了爷爷唯一的念想,后来这树枯了,爷爷便总是坐在门前等,等它重新活过来,已等了好多年。”
“可爷爷的身体越来越差了,”她的声音有了哭腔,“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等到槐树活过来的那一天。”
“我年年去求庙神,可庙神从不曾来应我愿。”
云颂征然,已等了好多年。
悲意于一瞬间贯穿心脏,让她挣脱不能,那种无尽等待的感觉,她实在太过明了。
明知希望渺茫,明知徒劳无功,却总是因为那一丝丝的念想不肯放弃。
她总是想,万一呢,万一明日无妄海就蓝了呢,她若是走了岂不是错过了,就为了这个虚无缥缈的万一,她等了整整七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