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身进了普门殿。
殿内燃烧着柔和的老檀香,安静极了。一尊彩绘千手千眼观世音菩萨像居中而坐,雍容端庄,悲天悯人。
冯妙瑜跪于蒲团之上恭恭敬敬的拜了菩萨,上完香出去时,翠珠正在院子里和一位灰衣老师父说话。
见冯妙瑜出来,她忙走过来道:“公主,奴婢方才听那位知客师父说法云寺后山有颗姻缘树,很是灵验,我们去看看吧!”
冯妙瑜抿了抿嘴,却有些踌躇,待那位老师父无意间提到后山在寺外,和法云寺中的云水寮相距甚远后,她才点了点头。
法云寺的后山说是山,却更像个依山而建的园子。那颗姻缘树还在后山上面,那位知客师父把两人领到入口的石阶处,简单指个路便离开了。
翠珠早已叫谢随在上面等着了,她正欲找个借口抽身离开,遥遥却走过来一个提篮的老妇人。
翠珠见她穿着一身素净的檀色布衣,本以为那是一个在此修行的妇人,可那老妇人却冲着冯妙瑜漂亮地行了礼,规规矩矩,挑不出一丁点毛病的宫礼。
自从到冯妙瑜身边伺候以来,翠珠从未见过冯妙瑜去法云寺,她又怎么会认识法云寺里的居士?
翠珠心里头正在嘀咕着,那老妇人已经走到两人跟前了。
“公主今日是来……?”
那老妇人脸上挂着和煦的笑,温和愉快里面藏着淡淡的疏离,那是在宫廷生活多年老姑姑特有的面相。
“顺道过来转转而已,”冯妙瑜迟疑了一下,才问道:“虚云师太的身子可好?”
“师太一切都好。既然来了,您要去云水寮看看师太吗?”
冯妙瑜摇了摇头
“我还是不去打扰师太清修的好。今日碰到我的事情,也还请你向师太保密。”
翠珠茫然听着两人交谈,待那老妇人离开后,翠珠道:“公主,您什么时候还认识了法云寺里的老尼姑呀?”
冯妙瑜的表情却异常凝重,直接训斥道:“什么老尼姑,是虚云师太。”
“那,那您是什么时候认识了这位虚云师太呀?”突然就挨了训斥,翠珠有些迷茫了。
“这事我只说一次。”
当年的事情是宫里的一桩禁忌,翠珠入宫的时间晚,不知道是正常的。
只是这事她若不说,只怕翠珠下去少不了要乱查一通,搞不好惹出麻烦,还不如她直接告诉翠珠。冯妙瑜轻轻叹了口气。
“那位虚云师太,”冯妙瑜组织了一下语言,低声道:“是先皇的发妻,原太子冯重曜和当今圣上的生母,尊号康仁皇太后娘娘。”
翠珠惊讶的张大了嘴巴,半晌,她又问道:“那您不去向她请安,是不是有些不合适?”
“她不会想看见我的。”冯妙瑜的神色暗了暗。
三门宫之变,先皇被杀,原太子软禁流放的那晚,张氏却偏偏诞下了她。
皇太后坚持认为是她夺走了先皇和原太子的气运。如果说张氏只是没有那么爱她,那皇太后对她这个皇孙女就是纯粹的恨了。杀父夺子之仇,皇太后自请出宫前,那段被她软禁在冷宫百般折辱的时光,冯妙瑜看着石阶两旁的杉树林,幽深浓密,黑泱泱一片压过来,几乎要喘不上气来。
“那皇太后娘娘在此修行的事情为何从来没有人提起过?”翠珠好奇道。
三门宫之变是宫里的一桩禁忌,皇太后和父皇的关系就是另外一桩禁忌了。人似乎对于禁忌这种东西有种强烈的窥探欲,再平凡不过的事情,一旦成为了某种禁忌,莫名的就有一种吸引力。
“那就不是你,也不是我能过问的了。你是聪明人,宫里的规矩你也懂得,有些话不用我多说。”
——
后山并不高。那通向山顶的石阶七拐八绕,却并没有多远的距离,不过说话间,就走到了尽头。
原来法云寺后山山顶上是颗非常高大的银杏树。云海,环绕着盛京的云州八山在古树身后铺开,这个时节银杏树的叶子还是翠绿,一层层绿色的小扇子,树枝上挂满了写着心愿的木牌,风一起,树叶子就和大大小小的愿望一起哗啦哗啦响个不停。
冯妙瑜攥着木牌走了几步,才发现自己并不是此地唯一一位访客。
银杏树下还站着一道修长的身影。他仰着头,正在挂一块许愿木牌,红绳搭在他白皙的手背上,他很专注的绕绳,打结,春光灿烂极了,冯妙瑜看着他俊秀的侧脸,脚下却往后退了半步。
冯妙瑜突然又想起那天晚上,微苦的墨香萦绕在鼻尖……她忽然就有种想要转身逃走的冲动,但就在这个时候,谢随挂好了那块木牌。
“公主?”
他疑惑道,眼神里没有丝毫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