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很久,身后那个人才懒懒开口。
“谁问你有没有事了。我早就说了叫你安分一些,看吧,这就是你多管闲事的下场。”风扬起冯敬文的衣摆,蓝底宽袍,四爪金龙在水云间翱翔。
冯妙瑜没心情搭理他,干脆扭头装作听不见。
“喂,我在跟你说话呢!”
冯敬文瞪大眼睛,他蹲下戳了戳冯妙瑜的肩膀,这才注意到她的脸色比地上的砖石还要苍白,细长的睫毛在风里摇晃,不堪重负般。
“要我帮你向父皇求个情么?”冯敬文笑问道。
话音落于冯妙瑜耳中,字与字之间好像有人用力拉扯着变了形,声音被拽得极长极长,冯妙瑜努力撑着眼想清醒一点,身子却突然一软,整个人咣的一声砸在地上。
*
开明坊,博古斋。
“听说今早只有三十五道折子,比计划中少了很多啊。”谢随说。
夏宵顶着一对乌青的眼圈,他的右眼从早上开始就跳个不停——现在他总算知道右眼跳的原因了,感情是这位大灾星要过来。
“这还不够吗?我说你有什么不满的,”夏宵一手叉腰,一手拿着扫帚提高了声音,“你昨天半夜把我从床上拖下来干活——不到三个时辰的功夫呐,我腿都快跑断了,这么点时间,能把事情办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谢随没说话,他随手拿起一尊三彩梅花纹扁壶在眼前细细端详,指尖划过上面蔓草的纹理。
夏宵眼睛转了转,笑的像个不怀好意的奸商。
“你看上这个了?这可是好东西,你看这颜色,这线条,多漂亮。看在我们认识好多年的份上,便宜一点给你,一口价三十两。怎么样?”
博古斋开业以来的第一单生意,成败就在此一举。掌柜夏宵眨巴着眼睛,一脸期待。
谢随噗笑一声。
“三十两?我看起来有那么像冤大头吗?十两最多了。”他把那只扁壶放回原处,“何况要说起来,你这间店铺连带底下的土地都是我的——我拿我自己的东西还需要付帐?”
“那你来做什么?”夏宵蔫巴下来。
感情这个人大老远跑过来就为了来挑他的刺?
窗外依旧是一片翠绿,竹影摇曳。谢随沉默了一会,像是下定了决心般,他慢慢取出一张折成四折的信纸放在桌上,用手指推到夏宵面前。
“差不多半个月后,具体时间你随意……找人把这个送到长公主府。”
夏宵草草扫了眼,纸上罗列着几个人名住址,都是和献亲王案子有关的证人。
把自己的东西兜个圈子半月后再送回到自己手里,他这是做什么?
夏宵不解。
“不是送给我,是给她。”谢随淡淡解释道。
有京兆府在后面收拾残局,献亲王一案真正留下来的线索很少,几乎是无从查起的。有这几条线索的话,她的人调查起来能轻松许多。
这算是他的赔礼吧。
夏宵更不解了。
“这件事是你一手策划,你这又是何必?”夏宵叹道,难得严肃起来,“你不会后悔了吧?”
“后悔?后悔什么?”谢随起身反问夏宵,他想了想,指指那张信纸,“至于这个。你就当我偶尔发回疯,日行一善做点好事——以免某天突然遭天打雷劈了。”
“日行一善?你?”夏宵张大了嘴巴。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他也许真是疯了,才会来托夏宵做这个。谢随扶额想着,临走前还是叮嘱了句:“送信,这事你可别忘记了。”
*
冯妙瑜睁开了眼睛。
入目是杏子黄的帐顶,她分明记得自己在殿外跪着的,怎么会躺在这,这里又是哪里?很快有人托着她的背扶她坐起来,半碗糖水喝下去后,整个人都舒畅了许多。
冯敬文就站在不远处,双手背在身后,手心和后背都靠着墙,他表情复杂地看着她。有些无措。
“你……还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