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近应酬有些多,你先睡就好,不用等我。太医不是也说了你要多休息好好睡觉吗。”
冯妙瑜轻轻笑了一声。
睡不着而已,谁特意等他了?这人可真是自作多情。
谢随说着又贴近了些,暖烘烘的,冯妙瑜一年四季手脚总是冰冷,尤其是到了冬天,穿的再厚,盖再厚的被子也不管用,他倒是相反。冯妙犹豫了一下,也往他怀里靠了靠。现成的火炉子就在手边,不用不白用呢。
冯妙瑜这样一靠近,倒是让谢随整个人紧绷起来。
毕竟他是个年轻的正常男子,这个年纪正是精力旺盛的时候,但这样会伤到她的,又不是禽兽……何况她小产后情绪一直不怎么好,对他更是不冷不热的,难得亲近。他只得忍着平复了。
“今天出去玩了?玩的怎么样?”
“挺好。和赵氏一起去了新开的绸缎庄子买了东西,还一起喝了茶,吃了点心。”
去了绸缎庄子那肯定是买了布料回来。谢随捂着冯妙瑜略凉的手,这天是越来越冷了,他本想开口让她帮忙做件护膝——王大人就有一件葛氏给他做的护膝,其他成了亲的同僚们也都多多少少带着妻子做的东西,香囊啦,扇坠儿的,他很是羡慕,甚至有些嫉妒。
但想想又不敢开口。怕让她想起冯妙瑶。她直到前天才知道冯妙瑶的死讯,伤心的不能自已……失去至亲的滋味他比谁都清楚。何必让她再伤心呢。
“还有一个多月就是元旦了,元旦晚上西市有社火表演和花灯,要一起去看看吗?”谢随问。
“还有一个多月,到时候再说吧?困了。”冯妙瑜翻了个身,她其实一点也不困,睡不着,只是不想聊下去了。
冬夜漫长,长公主府里睡不着的又何止冯妙瑜一人。
赵岳披衣走入院中。
献亲王这个隐患没有了,白去华也走了,他一个人躺在床上十分茫然,留是不可能久留的,只是去的话,又要去哪里?赵岳翻来覆去,最后想着出去吹吹风,走一走会好些。
彼时天尚未雪,可风已经足够冷了,他咬牙转了两圈便冷的直打哆嗦,实在受不住,准备回屋,转头却见苍宴出现在了门口,正臭着一张漂亮的脸擦剑。用软布擦完,又用干净毛笔沾了剑油往剑身上刷,细致的,一寸一寸的。
“对不住,”赵岳连忙说,他出门时苍宴那屋还黑着灯的,“是我吵醒公子了吗?”
“你心里有数就好。”苍宴没好气从鼻子里哼哼了句。
赵岳挠了挠头,又说了声对不住,便准备回自己屋里了,却又被苍宴手中那柄长剑吸引了目光。
月色下,剑身清透如水,又泛着波浪般的纹路。赵岳这些日子只跟着苍宴学了些简单的架势,他不懂刀剑,却也能瞧出这把剑的不凡。
“这把剑应该很有来头吧?看上去很漂亮。”赵岳犹豫一会,试探着问。
“这叫什么漂亮,它使起来才是真漂亮呢。”苍宴说着,轻弹剑尖,“想来我也好久没有活动过筋骨了。你有眼福了。”
赵岳还没反应过来他说的意思,苍宴已经起身走到了院中。
他身后是一颗矮树,秋天时还有两片半黄不黄的旧叶挂在梢头,入了冬,连那两片叶子也没了,光秃秃的,只剩下细瘦枯枝,好不可怜。苍宴慢悠悠拎起剑,一声叹息,赵岳只觉得眼前一亮。剑光旋起,似是一夜春风,枯木之下银花乍开,平静的杀意流淌在每一道弯弧之中,眼花缭乱。赵岳看痴了。月末的月亮也细细眯着,不知道是在抿着嘴笑,还是在眯着眼看院里的两人。
苍宴收鞘好久,赵岳才回过神来。他早知道苍宴武学造诣不俗,能以一当十,却是头一回见他舞剑,实在是震撼……震撼到说不出话来。
“怎么样,想学吗?想学可以教你。”苍宴突然说。
说出这句话的一瞬间,他突然感觉自己老了。生锈了……准备传承衣钵了。毕竟过着刀尖上舔血的日子的人,有几个能活到而立,又有几个能善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