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太医很快看了冯妙瑜和刘公公一眼,“只是这日后得好好休养,绝对不能再像这样操劳忧心了。”
冯妙瑜沉默了一会,又淡淡地问:“那太后娘娘呢?”
贾太医摇了摇头。
“剪子没入胸口一寸有余,太后娘娘都这个年纪的人了,公主,请恕微臣说句不恰当的话——这样的伤势,就是神仙来了都救不了了。”
贾太医下去开药了。
冯妙瑜走进内室,浓红的夕阳从隔扇窗流下来,里面只有两三个医女低垂着头在收拾东西。冯重明躺在龙榻上,眼睛紧紧闭着,一时半会也不像是能醒过来的样子。冯妙瑜轻声对几个医女交代了两句,便退出了内室。
“父皇和太后娘娘是怎么回事?”
冯妙瑜低声拉着刘公公询问。太后从去年起便久久缠绵于病榻之上,按来说身体应该十分虚弱,这样的人哪里来的力气把剪子扎进自己的心口。
刘公公揣着手,犹豫不决好久才开口。
“奴才也不清楚具体的情况。今天得知安王谋反的消息后,皇上就命人把太后娘娘接回宫了。下午的时候,皇上和太后单独说了会话,奴才等都在外面守着,不知道皇上和太后娘娘说了什么。皇上前脚刚刚走出来没多久,后脚奴才就听到这人摔在地上的声音。只怕是太后娘娘在皇上出去后自己抄起剪子……”刘公公摇摇头,攥拳做了个往心口扎的动作。
“太后娘娘是真的很爱安王吧……”冯妙瑜叹了口气,轻轻说。
这个时候接太后回宫,父皇摆明了是要用太后的性命来牵制安王。太后和安王两人母子情深,当年就是太后以死相逼才逼得父皇留住安王一条性命。可以说,只要太后还在盛京在宫中或者一日,冯重曜就不敢真的放手破了盛京城。太后大抵是想明白这一点,所以才会以这样惨烈的方式自刎。为了给一个孩子铺路,当着自己另外一个孩子的面死去。平心而论,冯妙瑜对这位太后娘娘没有分毫好感,但此时也不禁有些感慨。
想来偏爱这东西可真是可怕。
“谁说不是呢……公主,这话您在奴才跟前说说就是,可不能当着皇上的面说啊。”刘公公叮嘱道。
——
“玄州的事情是怎么回事?”
谢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但他的声音里仍带着几分颤抖。
正如那个来叫冯妙瑜的小公公所言,他日暮时果然被上司喊去衙门。他是去了后才知道了冯重曜的事情,这才刚刚从衙门出来,顾不上疲惫,就直奔开明坊的博古斋。
“玄州这件事情,明明能用更好的办法解决,”谢随背着手在屋子走来走去,语速急促,“大人为什么不告诉我,非要用如此伤天害理的法子?整整七万人的性命啊。就为了杀鸡儆猴?天下之人爱戴其君,比之如父,拟之如天,玄州城那七万人难道就不是他的子民了?大人是仁君,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出来!”①
外头的夜已经很深了。漆黑的天幕上连一颗星子都看不见。
谢随一口气说了很多,说到嗓子都有些嘶哑了。夏宵默默地给他倒了杯茶,“先坐下来喝口茶吧。”
“这件事情其实我早些日子就有所察觉,但因为只是我自己的猜测,所以一直没有和你说。”夏宵耷拉着脸,“大概几个月前,从各地送到我这里来的情报就变少了,我开始也没有怀疑什么,直到今天——”
“安之,”夏宵坐直了身子,难得正经,“如果非要说一个具体时间的话,大概就是你向大人说起你和公主的事情,请大人放过公主之后。”
顿了顿,夏宵接着道:“大概是因为公主的缘故,大人似乎觉得你变得不可信任了,眼下有许多事情都是瞒着你我的。”
谢随愣了一下。
“你的意思不会是?”
“我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夏宵点了点头,劝道:“这世上还有那么多人,你没有必要在一颗树上吊死。我听说大人之前似乎有意撮合你和他的义女……你该能分清楚的,大人的义女和公主,就算大人最后被你说服了留公主一命,还让她留在盛京,可到那时候她除了一条性命就什么都没有了。不但没有办法帮到你,甚至还会是你仕途上拖累。安之,现在改变主意还来得及。”
谢随转了转杯子,冯妙瑜在发呆的时候就常做这个动作。过了许久,他才道:“大人什么时候来盛京,这件事我会和大人当面再好好谈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