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起身拍打身上的的泥印,双手掐腰,“真真倒霉死了!”他这样嘟囔,紧忙查看衣袖,那湿泥沾到外衣也染进了里衣,粘粘哒哒的,如若是旁人,这点泥巴倒没有什么感觉,但放在他身上,像是天塌了似的。
“啧……还是脱了吧。脏死人了。”说罢,少年嫌弃的把衣服脱下来直接扔到了树旁的土沟里。
“慢走不送!”
上衣没了,只能裸着了。雨水打在他的胸肌上,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还有点冷……早知道不脱了……”他后悔不已,手里拿着清果子,看着眼下四方,茫然无措,但还是咬了一口。
“萧二两年三年正月生,宛如天上月神哟~”
“娟妮笑口常开年年光,盼此盼了八年哟~”
……
一首悠扬远长的曲子带着泥土乡情的忧伤,深深走进了男郎的耳畔里。
男郎往上一瞧。
这时从山头不知道从哪里来了个农夫,吹着哨子,背着锄头,右手牵着一头驴,戴着遮雨的斗笠,穿着一身草衣,脸上满是经年累月的皱纹,宛如年轮。驴子后方拉着一个驾车。农夫走到山头,左朝右看,趁四下无人,想要排解,却被底下的眼神直勾勾盯着。
少年郎无辜的咬着果子,嘴里的话却让人尴尬:“阿伯,您干嘛呢?”
突如其来的人声让农夫吓了一跳:“哎呦……!你这混小子,也不知道吱一声……”
少年郎跑到山头上方,“阿伯莫怕哈,吃个果子吧!。”说着,就往农夫手里塞,农夫想拒绝却也无可奈何,只能接下。
男儿郎伸手摸了摸驴子,这驴子倒是乖,没对他发脾气。“哇!阿伯,您这驴子长得真结实!”
农夫闻言,心中不满有些许得意,道:“你虽顽皮,不过好眼力!”农夫摸了摸驴子,“跟了我两十多个年头了,整日忙活,从不偷懒讨嫌,如今它还能拉动一车的麦秸!”
少年郎捧场般的拍了拍手。
绕过车身一周,少年郎背着手,吹着无辜的哨子,趁着农夫没注意,一掌就拍在了驴子的屁股,驴子一惊,撒蹄就飞跑了出去,农夫见此,拉不住,呆愣在原地拍了拍大腿:“我的车唉……!你这傻驴,又在抽什么风?!”
少年更加心虚。
但那头驴却是跑得厉害,路上又滑,农夫一时半会肯定追不上,弯着腰,满脸愁容的向前跑去。
少年拦住农夫,道:“阿伯放心,我去找,您在这稍等半刻,我一会就回来!”
一眨眼,人直接飞出去了,边跑边喊:“驴儿!我的好驴儿!你快快回来吧!”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徐舟野,是三百年前的他。
那时的他,是个纨绔子弟,不可较量,无人能束缚住。与三百年后不同的是,这一世,他有父母。
清子平的身世依旧是山边麦芽边的拾麦女,徐况与她相识倒是三百年后的反面。
两人正当年少,江湖情缘,难免血腥。
那时正处山贼多的几个年头,徐况当时年轻气盛,最爱做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之者。与清子平相遇的那日,清子平一家人遭贼人抢劫,清子平的阿哥被山贼绑走,阿嫂哭的昏天暗地,贼人声称只要黄金,便可放夫归家,清子平一家只是农户,别说黄金了,银子都拿不出多少,他们翻遍了所有,赊了近户亲戚的钱,加起来,一共三袋子铜钱和二十两碎银,这些不够山贼塞牙缝的,根本没用。清子平的老爹是个混账东西,为了儿子,竟然想卖掉清子平换取黄金,可在这山村里头,哪会有人傻到用黄金买一个拾麦女的,真是败家子。阿哥一日不归,阿嫂便日日哭泣,清子平老爹便夜夜坐在村头喝烧酒,满脸愁容。
此事不息,日子就没有盼头,即使告到衙门,那些个穿官服的人也只是做做样子,山贼杀害村民的事不算稀奇了,京城皇帝不下令,山贼便会越来越猖獗。
为此,清子平心痛的下了一个决心:用自己来换阿哥。
母亲早早死去,父亲不容易把他们兄妹两人拉扯大,好不容易盼到阿哥成婚,新妇过门不到半年便就发生了这样的寒心事!朝廷有理不让说,有冤不让报,看着百姓妻离子散,看着老父亲老母亲白发人送黑发人,没日没夜的魂不守舍,面容憔悴,对于一些大官来说仅仅只是一通小病,那天下还有王法吗?
她独自收拾包袱,没有与父亲阿嫂说一声,径直的朝那伙贼人的老巢奔去,贼人的老巢在半山腰的一个山洞里,她就是在那里遇见了徐况。
徐况彼时正吃着酒,一转眼就看到山洞前的小娘子。小娘子脸上溅了些泥灰,抱着包袱,浑身哆嗦,徐况身后的贼人看到她笑了起来,清子平左顾右盼,却看不到阿哥的身影。这伙贼人个个生的壮实又高大,徐况与他们相比简直清秀,但身形很相像。清子平与徐况对视,男人犀利的目光,让她避之不及,只能如此,她看着他,瞬然失了神。
就在前些几日……这帮贼人还没有踏足此地,她下山割竹笋,看到他被蛇咬伤,清子平懂点医术,不管他是不是坏人,她也不会见死不救。于是就在那一会,便是与他的处相识。他的胳膊受了伤,她给他包扎,只不过那时她脸上用纱布遮住,不见真容,他记不清她没关系,但她记他却记得很难忘。
本以为,他是好的,可现在看来,不过如此。
清子平渐渐捏紧了包袱,冷声带了点委屈,问:“我阿哥在哪?”
没等那伙贼人回答,清子平又道:“我愿意以命换命,放了我阿哥,我留下。”
徐况低头笑了笑,摇摇头把酒盏放下,周围的贼人不敢吭声,徐况起身走到她面前,靠近她,不说话。清子平没有抬头,只当他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