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得很!
我还奇怪他柯清云怎么敢那么笃定今日一定能要了我的命?——原来还有你在背后帮忙!”
苏云畅不禁一顿。随即又恢复如常地继续给自己倒酒,手捧酒杯,并不看此时正愤恨瞪他的苏云峰,反驳道:
“你疯了吧?你是什么身份,我是什么身份?——就算柯清云要杀你,我也不会蠢到甘心让她利用。
你以为,如果让人知道是我杀的你,我还能活?
如果我这么做了,反而还会成全不少人等着收割我们苏氏族人自相残杀、败坏伦常、自取灭亡能给他们带来的巨大利好。
你死了不要紧。但你以为我想要的就是这样的结果?你值得我要为了取你性命而付出这么大代价,却不是为了得到我想要的才想要取你性命?”
苏云峰听了,开始冷静下来,琢磨着苏云畅说的似有几分道理:至少,苏云畅没必要为了取他性命而赔上他自己的命。以苏云畅的性格,他若只想要他的命,早可以动手且不留痕迹做到,没必要等到今时今日。
“大哥,你知道‘无力感’是怎么来的吗?”苏云畅突然冷不丁问他。
看向苏云峰的眼神顿时变得比之前柔和许多。此刻他的眼里,只有“同谋”,没有“算计”——苏云峰也感觉到这点,虽看不透他又想算计什么,但还是重新走回到苏云畅对面坐下。
便听苏云畅继续说道:“以前我并没有特别深刻的感觉。但是近来,就像你看到的我跟柯清云来往频繁……事实是:我们并不是你以为的‘亲密无间’,而是跟她接触越多,越让我体会到什么叫‘被剥削而无力反抗’,而真正让我不敢反抗的是我自己的所求,我被自己的所求绑架了,却还心甘情愿。这让我很无力。”
“什么意思?”苏云峰越听越不解。难道苏云畅喝醉了?
“柯清云就像是一大堆我从不知晓、从未接触过的‘未知’集合在一起形成的一个会动、会变、还不可预测它的所思所想,甚至连行动的最终目的是什么都难以理解,更遑论预测——她就是这样的一种存在,是迥异于你我之前所见过的所有人的‘异类’!——你知道这样的她对我最大的影响是什么吗?”苏云畅依然自说自话着。却又要苏云峰时不时给他回应。
“什么?”苏云峰已经觉得苏云畅八成是喝醉了,开始说胡话了。又仍保留一丝警惕,或许他又在故弄玄虚?
苏云畅回答:“在柯清云身上,我仿佛看到很多我无法想象的资源始终会源源不断朝她聚拢而来……这带给我的冲击简直把我过去对所谓‘天下’的认识颠覆得近乎支离破碎,没有一处完整如昔!全被她碾成了碎屑粉渣。——她成了我从未遇到过、让我既难以置信又不得不正视,正发生在我眼前的‘对比物’……”
“对比物?”苏云峰忽然有了兴趣。
“没错,就是‘对比物’——她是‘标准’,而我则是需要拿她做比较来修正我自己的‘残缺糟物’。不仅如此,我越是跟她比较,越会因为她的近乎什么都有,而反衬得自己好像越来越贫乏,好像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苏云峰突然有了共鸣。原来,“一无所有”是可以比较出来的。
“我想了很久才想明白:这或许就是柯清云的强项。”苏云畅不经意地虚瞄了苏云峰一眼,又垂下眼帘,眼波晃动,嘴上继续说着:
“她似乎很擅长利用‘对比’来让你接受她以她自己为标准重塑你我心中的一切‘价值’的衡量标准。这样的重塑,会使我们改变对自己原本在乎之物的价值的重新评估,甚至能改变我们原本的初衷、一直在意的那些东西之后在我们眼中的价值,进而影响我们行动的本质动机。
一旦没了目的,或者目的改变,那我们之后的行动,不用她费心,都很可能会如她所愿地成全了她,毁了我们自己。至少是毁了我们原初的目的。但表面看着,却是我们自己选择了放弃。
所以我怀疑,柯清云这样算计我们,意在用她最擅长的‘对比暗示’来催眠你我,以致让我们最终会自觉使用被她重塑过的我们以为是自己选择的‘新标准’来影响原来的我们,以及今后的我们。”
苏云峰听得有些愣滞。眼前的苏云畅还是他过去认识的苏云畅吗?
“怎么可能!”苏云峰拧眉肃目,当即否定了苏云畅的这套说辞。
“不可能?——那大哥刚才是怎么想我的?难道以你的了解,在遇见柯清云之前,过去的我会想这些,会这样去想,还一厢情愿地想要相信这些?
你所了解的我,会这样吗?如果不会。那现在的我为何就变了呢?是怎么变了?从何时起开始变的?”
这些问题,问出的同时,苏云畅自己已有了答案。
“是因为柯清云?——那现在该怎么办?”苏云峰犹豫了。不是相信了苏云畅,而是自己又想起了之前被柯清云自知自重压制着却始终不敢发作的莫名窝囊。他何时这样过?怎么会这样?明明柯清云当时只是动嘴说话,并没有拿刀架他脖子,他怕什么?
“柯清云比起我们,最大优势就是她掌握了比我们更加全面、完整的情报。所以以后我们但凡碰到与她有关之事,都要第一时间及时通知对方,以便能对她会如何分别对付我们各自有个及时预判。我们必须共同冒一次险:把自己知道的关于柯清云的一切都毫不保留地告诉对方。不能隐瞒!否则……”
苏云畅最后只用眼神提醒苏云峰:最坏的情况,很可能是两败俱伤,甚至同归于尽。——不过,他苏云峰一定会先死在前头!——柯清云不是已经给他定了期限了么。
苏云峰受到意指,有些心虚,不得不对苏云畅暂作妥协,顺着他的引导,一一回答了他的提问。把苏云畅想知道的、在意的他跟柯清云之前在福来客栈说的内容给基本还原、复述与他听。
等了解得差不多了,苏云畅才面色凛肃地告诉苏云峰:“我觉得柯清云跟你说的,尤其是他们一族最为强大的优势——并非谎言。她说的很可能是真的!——我们一直身在雁国境内,从未真正见识过外面世界,难免会对她说的感到匪夷所思……”
说这话时,苏云畅其实还想起了那个离开的莫山——尤国太子,乐正山。要说柯族势力的渗透没有如柯清云所言的那般广阔、深入、深远,——那乐正山的事,又该如何解释呢?
柯清云说过,那不过是她“顺便的任务”。——是“顺便”哪!得有多大把握,才能那么理所当然地把“送尤国太子回去”这么紧要之事当成是“顺便”?
“大哥,你放心。今日你死不了。我会帮你一起送苏云锦离开雁京。——就在今日。”苏云畅顿即很有把握道。
“就在今日?”苏云峰有些不解,他的把握究竟从何而来?
“没错。就是今日。——柯清云不是已经‘告诉’你——苏云锦今日要走。”苏云畅提示道。
“什么?没有啊?柯清云什么时候提过苏云锦是今日要走?——我都不知她有说过这话,你怎么知道?”苏云峰全然没有反应过来。
苏云畅摇了摇头,“柯清云不是已经说了,如果你不帮忙,你就活不过‘今日’吗?”
“是啊。那又如何?跟苏云锦……”说到这儿,苏云峰才终于后知后觉:“原来柯清云之所以限期明日天亮前会要了我的命——就是因为苏云锦需要今日离开雁京?如果苏云锦今日没能离开,那就等同是我没能送他离京。所以柯清云才说如果我做不到,我就活不不到明日!——可是,他能算得这么精准?万一我是最后一刻才送苏云锦出城呢?”
“哼。你以为这一路你能摆脱掉柯族的监视?”苏云畅不以为然,但已有决断:“时间有限,眼下只能去找他了!”
“谁?”苏云峰追问,但苏云畅没有回答。只定定注视着他,却莫名给了苏云峰一股安定的力量,苏云畅他确实已有打算,并且有十足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