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后，苏云畅时不时回想起柯清云说的那段缥缈虚幻的形容，想着当时李言锋似有所触，可……可他是无感的。

苏云畅有的只是迷惑——困惑于柯清云竟然还有这么天真、不切实际的一面？

若非之前那些算无遗漏的布局策划确是出自她手，苏云畅此时真要怀疑柯清云莫不是个完全活在梦里的傻子？

不过，即便知道了柯清云原来还有这样令他费解的一面，但他更清楚自己之所以要接近她的真正目的，不仅是要频催进度，明里暗里的提醒她记得兑现承诺带他走，他还要趁离开之前尽可能多的从柯清云身上习得或许对他日后适应柯族的竞争规则会更加有用的生存经验。

至于柯清云本人对他的那点儿似有若无的吸引，不过是调剂罢了。没有也不会有多大影响，但如果有，还能在最后分开之前，让他与她的相处多些趣味。那自然是好的。

收拾了心情，苏云畅转而去办眼下紧要之事：他暗中联络苏云峰，以“除掉柯翔的威胁，能有助他们更快各得其所、各偿所愿”为由——尤其言语中暗示了柯翔既然是柯族人，那削弱柯族在朝中势力，对他苏云峰（毕竟他身为驸马已不能再明着干预朝政）不会是坏事，还额外附上一份说是周允瑞已在考虑当中的名单人选，其中不乏本身就与苏云峰关系密切的人选，——最终说服了苏云峰跟他里应外合。

苏云畅两边欺瞒着，只给片面是真实但非完整真相的信息，让李言锋和苏云峰皆帮着他一起打通了几乎所有非杜氏核心的关系网，最后再由杜府总管和其他杜氏旁支长老身边是柯族安插其中的心腹们给那些“杜氏主子”吹的耳边风，——再多方逐渐累叠汇聚成共同的质疑——“柯翔一直以来的政绩可信度”？

待针对柯翔以及想要赶走他背后的柯族势力对朝堂的渗透的意图最终成势，多方势力皆开口逼迫周允瑞应削弱或者干脆撤去柯翔的权职之时，柯翔才不得不自己开口，希望与周允瑞单独面谈，以解决此事。众人皆忌惮他背后的柯族势力，便暂且观望，想知道他们究竟想作甚？打算如何反应？

“陛下，臣愿交出相位，并承诺从此永不敢于朝事，不与朝臣来往；但作为交换，希望陛下可以过继荣王爷嫡女为嫡妹，赐封公主与臣联姻，如此才不算辱没了臣身为柯族人的身份。还望仔细斟酌！”——这么说，应该不算欺骗，也足以误导周允瑞以为是与柯族联姻了吧？——柯翔心里打着自己的算盘。得先保命，之后还得靠着周允瑞的误会来保障自己经后在雁国的日子不至于太难过，不管这样的狐假虎威能维持多长时间……

-

柯翔“舍相换驸马”一事苏立文、杜宇默在各自暗查得知并无可疑之处后，便暂且冷眼旁观着他背后的柯族与周允瑞做的这笔交易，想着一下子将柯族势力全部连根拔除不太现实，也可能引发他们都难以预料的朝局动荡……

与其冒那样未知且不可测的风险，不妨先给点甜头。况且，比起看不见的柯族棋子，选择更加防范那个荣王爷，或许更能有效约束柯族的狼子野心。一旦柯族有异动，他们也好通过荣王爷和柯翔及时发现点儿端倪，也好防范柯族利用荣王爷再插一脚进来跟他们争分利益。

-

柯翔的事了了之后，“右相”便很快落在了一个看似身家清白，但其实——他的亲外祖父的父亲，他的亲祖母，他的父亲，他倚赖的关系亲密的几个堂/表兄弟姐妹，还有他自己最信任的密友，他曾经的书院同窗，乃至他刚迎娶的正妻，还有他妻子的家族，他的其他连襟，他自己兄弟的各自连襟……几乎将近九成都是柯族人、抑或与柯族关联密切者（主要是关键需求高度依赖着柯族而非雁国）！

可以说，就算在周允瑞眼里，此人看似是个地道的雁国人，祖上至少四代都是雁国人，看似一定跟柯族毫无干系，——但事实上，他的身上就流有“柯族血”。连他祖上四代还不止的，都有柯族的血脉加入其中，只是过程会有曲线迂回……

因为柯族的规矩：生下的女孩会被天然记作柯族人；但是男孩着必须是生母为柯族人，才能算作柯族人；如果是父亲是柯族人的，那男孩就得参加每五年一次的特定选拔考试，通过了才能成为柯族人，否则就只是个与柯族人有血缘关系之人。

通常，能通过这类选拔考试的父亲是柯族人的男孩，只占到这部分男性后代的一成。——便使得，越往后，没被记录为“柯族人”但流有“柯族血”的男性数量越来越多，但始终会围绕着“柯族”的边缘活动，依附于“柯族”而活着。

他们真正的价值都受制于“柯族”，而非他们各自生活在的那个具体的哪国、哪城、哪村。他们自己也清楚，跟其他身份比起来，惟有“柯族”才能给他们最好的——哪怕他们只是看得到却未必有资格获得，但那样的吸引跟他们其他身份能给他们的比起来，还是不在一个级别，根本无可比较。

所以他们都知道不能背叛柯族才能保全性命，其次便是必须想尽办法成为“柯族人”，才有资格参与到柯族的晋升体系中去，通过规则获得惟有柯族能给的远非其他身份可比拟的资源支持。

故而，但凡获得能为柯族效力的机会而自身还未获得柯族人身份的族外亲缘者，一定会积极表现，牢牢抓紧这种可以让自己脱胎换骨、彻底改变人生命运的机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