郊区的小道上很少有人影,要走到前面的村落才能定位打车,冬季的阴天,太阳无力的挂在枯枝上,世界是一片雾蒙蒙的灰色,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出现在路尽头。
棕色的鸭舌帽压的很低,素色的外套在灰色背景中更显温暖,世界鲜亮了几分。
一束蓝黄相间的手捧花被递到面前。
“第一个角色,杀青大吉。”他笑,帽檐的阴影下那双眼睛依旧耀眼,圆圆的轮廓,眼尾微微下垂,笑起来像一双小小的月牙。
“怎么了?”许翊辰低头看着她,苍白的妆容没有一丝生气,还没靠近,她却如触电般躲开。
“我今天演得戏不太好,身上不太干净。”安夕低头嘟囔。
“有什么戏值得这么介意?”许翊辰轻声地问。
“演尸体,导演用的是真的裹尸袋。”努力平稳语气还是没能成功,一声抽泣没能憋住。
一股青涩柑橘气息轻轻地环绕过来,寒风被挡住了,棉质的外套很柔软,许翊辰轻拍她的背。
“吓到了吗?”
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酥酥软软,安夕闭上眼睛,在这个轻柔温暖的拥抱里一点点隔绝刚刚的冰冷与血腥。
“当时不知道,倒也没觉得多害怕,现在后怕了。”
“嗯,去跨个火盆吧。”
许翊辰将外套给安夕裹上,车行至小镇,安夕从情绪中走出,仔细看着周遭,似乎节日的氛围很浓厚,到处都是红色的灯笼,各色的彩带。
“最近是有什么节日吗?”安夕不解的问。
许翊辰侧身看向她,眼神怔怔的又似乎透着心疼,深情不过一秒,手上犯贱,用力抵抵安夕的额头说道:
“真是拍戏拍傻了,今天是元旦啊。”
“元旦?今年都结束了?”
车穿过街区,即便喜庆的装饰沿街铺开,属于冬的萧瑟依旧弥漫在环境中,浅蓝色的阴天,安夕陷入了回忆,这一年慌忙中奔跑了很久,时间,太匆匆,以前觉得是长辈故作高深的感叹,如今切身体会到时只觉得无力。
“不急。”
脑中响起他的声音,略微沙哑的低音炮,适合昏暗的傍晚,明明当时觉得他在嬉皮笑脸,可是回想起来,总是先记起那双眼睛,真挚明亮,他说的每一句玩笑话好像都是真的。
黄色的路灯亮起,点点红黄交替,天空由浅蓝转深蓝,蓝色依旧占据世界的主体,他的侧脸很柔和,温温和和融入进深蓝之中,而亮黄色的光进了眼睛。
“为什么你不问了?”
“什么?”
“不问我是不是要坚持之类的。”
在水下,从蓝色巨幕走来的不只是许翊辰一个人,还有这些天看到的自己,扮演各种角色的安夕。
“洗漱的时间是5分钟,化妆10分钟,出门前照镜子1分钟,我一天看到自己的时间是3分钟,我是谁?生气时是什么样子?难受时是什么表情?开心时又会有什么表情?虽然要为角色去设计,可那些也全部都是真实的我。我是什么样的人?聪明的,笨拙的,拧巴的,奔放的,我想多看看自己,我不想再只是活在别人的评价里,我想用我自己的眼睛去看,这些天揣摩角色,我感觉也在雕刻自己,好像重新活了一遍,虽然未必想清楚了,但是我想再坚持一会。”
安夕蜷缩在椅子里,絮絮叨叨的说着。
“对不起。”许翊辰突然开口。
“什么?”
“我不该反复确认你会不会离开,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
“什么嘛,这么官方。”
往座椅更深处蜷缩,陷入了一个蓝色的梦,却不似下午那般寒冷。
“到了。”
许翊辰的声音从蓝色的波纹中散开,车内暖气很足,棉质的外套将身体柔软包裹,睁眼是一个暖黄色的世界。
“我们这是到哪了?”
“我的工作室,上去看看吧。”
一家装修有些年头的酒店,在横店好像没见到写字楼之类的存在,似乎不管什么工作都在酒店,果然,上楼后许翊辰打开一间房间,和试戏的那间房间很像,只不过这里陈列的办公桌比较有……品味?
四套乳白色的办公套装整齐的排列,桌面上的摆饰很能体现主人的风格。
一张桌子密密麻麻堆满一堆手办,完全没留下任何办公空间。
隔壁那张贴满大字报:“8点!必须起!”、“面朝工位,薪贫气和”、“天气好极了,钱几乎没有”。
还有一张同样没有任何办公痕迹,更像是陈列柜,上面整整齐齐摆放着全套咖啡机和几排鲜花。
剩下的一张桌子则乱糟糟的堆满了杂物。
门后面张贴着一张并不简陋的A4纸,“许翊辰工作室”六个字占据了最大篇幅,只是周边花花绿绿的简笔画和各式签名着实将这几个字挤出了视觉中心。
这间工作室怎么看也都不太像正经办公的地方……
许翊辰在角落里翻找一通,终于拿出一个火盆和几袋煤炭,他还是动作很慢,专注地打开一袋煤炭,端到门口,用点火器点燃,火焰渐渐升起。
将满脸疑惑的安夕拉到门口站好,他轻拍手掌念念有词到:“火除晦气,好兆头来,吉祥常在,喜事连连。”
像是过年时长辈们的殷殷祝福,火光印在他的眼睛里,抬眸间满眼温柔,热度上涌,他的脸红红的。
一瞬间心安了,真的体会到过节的氛围,一切恐惧终会散去。
安夕抬脚稳稳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