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二十二日。
张宅,书房。
卫昕正在书房看着书,宇文泰下了朝,推门而入。
“本来张臻绢布案告一段落,现在金城传单满天飞,看来你还得在家清闲几日。”宇文泰说,“阴喜的事,你处理得不错。”
“好事多磨。”卫昕翻了页。
“阴喜在家躺着呢。”宇文泰喝着茶。
前两日,卫昕吩咐余白,以及季风等人,在豆蔻居外面守株待兔,丑时,阴喜满身酒气,且脸上有着口脂印,腿脚不稳。他们一个麻袋套上,拖到树林边,胡七乱八地一顿臭打,打得阴喜这两日不上朝,在家躺着呢。
“这阴狗我早就想抽他很久了。”卫昕不以为然,“他在尚书省大吵大闹,幸亏惩罚了那几个奴仆。不然,这均田政策还怎么施行?”
“在看什么?”宇文泰转换话题,环抱着她,“《警世通言》[1]?”
“是的。”卫昕眼神妩媚,“我现在看到第十六卷,小夫人金钱赠年少。[2]”
“这个主人公名叫张士廉,年过六旬,想要娶一名女子。”卫昕正色说道,“于是便叫上张媒婆与李媒婆,有三个要求:一,长相好看;二,门当户对;三,新娘得有十万贯钱的嫁妆。”
宇文泰听得入了神。
“张媒婆与李媒婆为张士廉,选一女子,长相好看,原是王招宣府的小夫人,后来王招宣不喜欢她了,正想要打发她走。”卫昕说,“小娘子小张士廉三四十岁。小娘子自从成亲之后,自感自己青春年少,夫婿却是个糟老头子,整日泪眼婆娑,她相中了主管张胜,张胜三十来岁。”
“张胜与她在一起,骗了张士廉的钱,两人双宿双飞?”宇文泰问道。
“要是这样,就忒没意思了!”卫昕说道,“小夫人给了主管李庆十文银钱,给张胜十文金钱。一天夜里,这小夫人来到张胜的家,张胜以为她是要拿回金钱,结果小夫人不但没有拿回金钱,还给张胜和张胜的母亲拿了一些衣物,给了一锭五十两大银。这张胜百思不得其解,然后他的母亲叫他不要有非分之想。且张胜故意避着小夫人,不去张士廉的铺子干活。后来,张士廉因为烧锻假银的事情被官府收押,小夫人想要投靠他,这张胜收留她,小娘子又勾引他,他心铁似坚,只以主母相待。。”
“张胜还真是个正人君子!”宇文泰感悟道。
“张士廉说这门亲事真是不合。正月初一的时候,小夫人原先看见王招宣府的小童,小童说王招宣的一百零八颗珠子不见了。后来,官府来了二三十人说张士廉拿了珠子,张士廉没见过珠子,怎么可能拿呢!王招宣让官府的人毒打他。这小夫人上吊自杀,此事不了了之。张胜开始意识到,这小夫人可能是只鬼,小夫人非常喜欢他,又将珠子交给他保管。张胜将珠子还给王招宣,王招宣赎免张士廉的罪。张胜心中没有财色,才不至于误入歧途。”
“后面结尾才是点睛之笔。”卫昕读道,“少年得似张主管,鬼祸人非两不侵。[3]”
“张胜这种人,人才难得。”宇文泰感叹道,“要是他在大周,我就让他进秦公府,做我们府的门客。”
“惠献太子不也派了一个美人,送给白叙诗吗?”卫昕合上书,“清倌人的名字,叫作相宜。”
“白叙诗曾经有一段情,说他看上了一个浮香榭的清倌人。”宇文泰若有所思,“后来她招人灭口,这孩子反而侥幸逃过一劫。”
“是的。”卫昕眼神妩媚,“白承约,他与我有过一面之缘。他来到金城已经有三个月了。”
“受了谁的恩惠呢?”宇文泰问道。
卫昕递过校事府的报告,上面清晰地记录着白承约与蒋时雨的对话。
“梁岩推荐白承约进入秘书省,当从九品校书郎。”宇文泰眼神倨傲,“校书郎可不是一般的官位。有这层履历,以后进入门下省,中书省,尚书省,可是手到拈来!”
“是啊。”卫昕直截了当,“建城梁家可能是透过白承约的话,感觉我是卫昕。其实,检举我是卫昕,对秦公府及宇文家族有什么好处?”
“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4]”宇文泰站起身来,“建城梁家尚有余力,现在要是想着与潘顺联合,不是没这个可能!况且,梁怡自个想要另谋出路,我不待见她,自然她有选择别人的权力。”
“二爷胸襟开阔,海纳百川。”卫昕撑着脸,眼神深深,“二爷真好看!”
宇文泰猝不及防,听着她的俏皮话。他脸红了点,急忙别过身去,在书房中踱来踱去。
“逾明,你想起惠献太子的那块地吗?”卫昕转换话题。
“我听斐然说。”宇文泰凑过去,摸着卫昕的耳环,“侵地案演变成谋反案,是章德皇帝默许的。”
“逾明,你难道不觉得可疑,这惠献太子为何会为了一块地,断送自己的命?”卫昕看向宇文泰。
“神鬼催命。”宇文泰戏谑道,“有时人就会做些意想不到的事情,可能注定惠献太子就要以一种滑稽的理由赴死。太子侵地案,和太子谋反案,哪个更让君王忌惮?”
“白叙诗有朱雀民兵,足足有三万人。”卫昕说,“南疆军队众多,本来章德皇帝想要平衡太子与窦栾的权力。”
“惠献太子按耐不住。”宇文泰说,“这个白承约,有没有另外一种可能?”
卫昕和宇文泰相视一笑。
“你先说。”卫昕看向他。
“我们捋一捋所有事情。”宇文泰微微靠着桌边,“白叙诗与相宜有了孩子,然后相宜死了;惠献太子侵地,这块地是白叙诗要的。”
要来做什么呢?
“校场。”卫昕眼神冰冷,“白叙诗骗了东宫太子,这块地是太子的催命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