膝盖传来阵痛,钻心的疼。
在姑姑的呼唤中,她泪眼茫茫地抬头,想张嘴说话,却什么也说不出。
赵秀清是A型,赵旻枝是B型。
没人能救赵修成。
医院的四壁仿佛朝她坍塌而来,将她夹在中间,陷入一片漆黑中。
-
赵旻枝再次醒来时,已经是两天之后。
她好像做了一场昏天黑地的梦。梦里,她站在阎罗殿前,却被爸爸妈妈推了回去,说她不属于这里,快回去。
“旻枝、旻枝。”呼唤声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混沌空泛。
右手手背上还有滞留的针头,扎在皮肤里,刺痛感逐渐清晰。慢慢睁开眼,她看见床头处站着一个男人,有种很陌生的气宇非凡。
他似乎很关切她的状况。
再次看清这个世界,熟悉而陌生。
记忆也如抽芽般复苏,长出的枝桠带刺,在她的心上划过,留下条条血色伤痕。
“爸爸……”
男人轻声回应:“旻枝,我们在。”
“你不是我爸爸。”闻声,赵旻枝即刻清醒,瞳孔一缩,从病床上弹坐起来,茫然地望向陈彦华以及站在他身侧的男孩,他们俊朗的眉眼相似,神色是一致的复杂。
不同于普通病房里四五个床位,这间病房里只有她一人。
她身体往另一头缩了缩,一脸提防,质问:“你们是谁?!”
不等他们回答,她猛然将被子掀在一旁,双脚落地,就要穿鞋离开。
可惜膝盖有伤,刚走一步,就像有人在后面使绊子,上半身不由自主地往前倾倒。
“当心!”陈月竹伸出双手。
她栽倒进他的怀中。
清冽的气味钻进鼻腔,没有那种艳俗的脂粉气,只是一股让人安心的味道。
像冬日苍劲有力的松,托稳易碎的皑皑霜雪。
与其说是搀扶,不如说是一个拥抱。
紧绷的后背如一张蓄势待发的弓,在不自觉中慢慢放松。
赵秀清从外归来,恰好看见这一幕,急忙来到她身旁。
陈月竹这才松了手,神色谦逊有礼,将她交给赵秀清。
看见姑姑,赵旻枝悬空的心落了下去,却仍是满眼疑惑。
“我来告诉旻枝吧。”赵秀清朝陈家父子颔首致意,“陈先生,你们先请回吧。”
陈彦华谦和点头,领着陈月竹离开。
赵旻枝重新躺回病床,声音虚虚地问:“姑姑,他们是谁?”
赵秀清垂眸,掩饰眼底的疲惫:“那位是陈先生,他身边的是他的大儿子陈月竹……”
在她昏迷的这两天里,赵秀清却奔波劳碌,一刻也未曾歇息。
参与抢救赵修成的胡医生是陈彦华妻子温慈树的主治医师之一。
非常巧合的是,温慈树和赵修成拥有同一种罕见的血型。前者因患肾衰竭,没有血型匹配的肾.源,迟迟未进行移植手术。
陈彦华爱妻心切,纵然他家财万贯,重金寻求肾.源,却也是无果,只能眼睁睁看着温慈树饱受病痛折磨。
在病痛面前,富人和穷人都一样,天平不会朝任何一方倾斜。
除非有意想不到的砝码。
胡医生了解到,赵修成妻子早逝,生活拮据,只有一个女儿相依为命。他走了,他的女儿就成为了孤女。
无力回天已成事实,生者还要继续前行。
肾.脏移植手术必须争分夺秒的进行。于是,胡医生给赵秀清指了一条路,去找陈彦华。如果事成,至少以后在经济上,赵旻枝不必愁了。
赵秀清正陷入两难的境地。按理,作为赵旻枝唯一的姑姑,该由她来抚养。可她家的日子也不好过,大儿子刚高考完,小女儿念幼儿园,公公婆婆健在,全靠她当裁缝和丈夫搞装修撑着。而且,她的公公婆婆并不是好相处的人,不满她与经济条件贫苦的弟弟家往来,三番五次责骂她。
夫家的关系复杂得如一潭浑水。如果接赵旻枝回家,那会让她处于怎样水深火热的境地呢?
可赵秀清又不能坐视不管。
现在,唯一的机会就在眼前。
她去和陈彦华交涉,愿意将弟弟的肾脏移植给温慈树,不需要百万补偿金
——因为如果她要了补偿金由自己来抚养赵旻枝,旁人若是知道了,见钱眼开,又不知道会生出多少事端。
所以,她提出的条件是,陈家人必须抚养她弟弟唯一的女儿,赵旻枝。
温慈树的病不能再被耽搁了。
陈彦华不假思索地答应下来,还将昏迷中的赵旻枝转到VIP病房治疗。
移植手术很成功。
温慈树只需好好静养,以待病愈。
“旻枝,原谅我私自做了决定。”赵秀清满脸痛苦。
她也想让弟弟最后是完完整整的离开,可是现实却如此残酷,令她不得不做出选择。
因为,至少她这样做了,赵旻枝有了好的去处,赵修成夫妇会安心些。
旁人可以不理解,但赵旻枝必须要理解。
这三天发生的一切,就像打在她身上的催化激素,让她不得不成长。
要怨,也只怨这不公的命。
她环抱赵秀清,埋在姑姑承担千辛万苦的肩头上,忍不住放声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