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你觉得我是死人?”赵旻枝皱眉,感觉他像是在咒自己。
“不不不。”陈月柏连忙摆摆手,解释道,“我是觉得,你在家里就像画里的人一样,老是提着一口气。你现在这样就挺好的,喜怒形于色。人就是要活得随心所欲一点,才不会那么累。”
赵旻枝神色恍然。绚烂的暖橙霞光落入她的双眼,仿佛原野中燃起熄灭已久的火。
喜怒形于色,再简单不过的事情,对现在的她来说却显得尤为奢侈,更别提随心所欲。因为她明白,要想真正安稳地在陈家生活下去,她就得挑不出一点毛病来,连展现出的任何情绪都要仔细斟酌,扮演好温室花朵的角色。
然而,真正的她应该是路边的蒲公英,是水岸边的芦苇荡。
是充满勃勃生机而自由的。
这种矛盾的割裂感令她窒息,却又无能为力。
出乎意料的是,陈月柏好像已经看穿了她身上的一切。
他的话是变相拆穿,也是真心实意。
在这个黄昏,她好像一堆陈腐潮湿的木头,在热风席卷后,迸发出一片鲜绿。
沉默一阵后。
赵旻枝笑着,眉头渐渐舒展开,发自内心地说道:“陈月柏,我真羡慕你。”
“我有什么值得你羡……”
话还未说完,一声凄厉的猫叫直冲云霄。
两人循声望去,右前方的一棵树上,一只金渐层缩在树杈之间,隐约能看见尾巴带血。
“这猫怎么了?”
“它好像受伤了。”赵旻枝站在树下,踮起脚尖,使劲朝上望,思考几秒后,便作出决定,“我们得救它,不然它可能会死的。”
陈月柏仰头用目光丈量一遍这树的高度,犯了难:“怎么救?这么高的树,我们爬得上去吗?我去借个梯子来。”
“等你找到梯子回来,说不定它就不见。”
“你想怎样?”
赵旻枝环顾一周后,目光落回陈月柏身上,“借一下你的衬衫。”
陈月柏还疑惑她要衬衫有什么用,却不想她上手就把他的衬衫给扒拉下来,妥妥的“耍流氓”。
“喂喂喂,你干嘛?”陈月柏双手交叉摩挲双臂,一副“良家少男被调戏”的模样。
赵旻枝懒得理他,酷酷地说出两个字,“救猫。”随即,取下书包递给他,将他的衬衫绑在腰间,往后退几米远,计算好距离后,一个箭步冲刺上去,右手率先抓住较近的树枝,腿部再用力一蹬,整个人就挂了上去。
还好,小猫就躲在还算近的树杈间。
赵旻枝往上爬了一段,见已经靠近,便抽出腰间的衬衫,想把小猫裹进去。
然而,小猫表现得非常警惕,竟又往远处躲去。
在树下的陈月柏惊慌了神,左右横蹦,跑去街边的小店借了把塑料凳,也想爬上去帮忙。
不一会儿,树下站了好些个围观的人,七嘴八舌,一边提醒赵旻枝小心点,一边告诉她小猫往哪边靠去了。
赵旻枝往下看一眼,这个高度摔下去,肯定是要骨折的。但她顾不了那么多,决绝地回过头,又往上爬了一截。
越往上,树的枝干越细,就越危险。她能够很明显地感受到,脚下细微的断裂感。
陈月柏尝试几次后,都不能像她那么轻而易举地上去,只能呼唤:“赵旻枝,你快下来,我去找人帮忙,太危险了,你快下来!”
好在,上头传来惊喜的呼声,“我抓住了!”
闻言,陈月柏内心的大石头总算落地,刚松口气,只见赵旻枝一手将被衬衫包裹的小猫抱在怀里,一手扶住树干,小心翼翼地往下。他伸长手去接,将小猫递给围观的一个阿姨后,又朝赵旻枝伸出手。
然而,赵旻枝俯下身,双手往后一撑,以极完美的弧度,轻轻松松地安稳落地。她拍了拍手,拍掉粘在手掌心的树皮渣,转头冲陈月柏露出过分明媚的笑,宣告她的胜利。
陈月柏还站在红色塑料凳上,保持伸手的动作,像个行为艺术的雕像。
“你还傻站着干什么?”
“哦……”陈月柏跳下凳子。
围观的人发出不小的欢呼声,纷纷夸赞赵旻枝的勇敢。她笑容灿烂,从阿姨手中接回小猫,贴在自己怀里,用手轻轻安抚。
小猫看起来不大,是一只很漂亮的金渐层,可尾巴却被人为弄断,缩在她怀里瑟瑟发抖。她抬头仰望面前的大树,树旁便是一个小区的居民楼,这么小的猫不可能自己爬上去,极有可能是人为的。
她收回目光,一转眼,就对上陈月柏的视线。
“你看什么?”
“我在想,我们现在是不是应该把它送到宠物医院?”
赵旻枝难得认同陈月柏的观点。
还好,附近就有一家宠物诊所。医生仔仔细细检查了一番,发现这只小猫除了尾巴上的伤,就只有猫藓。
两个人决定,先将猫放在宠物诊所观察几天。
医生问:“那这只猫叫什么名字?”
赵旻枝和陈月柏面面相觑,这一半会儿还真想不出一个好名字来。
陈月柏盯着医生桌上的台历,脑袋里忽然灵光一现,一拍大腿:“就叫星期四吧。”
赵旻枝斜眼看他:“你这取的什么名字?”
“因为今天是星期四啊。你如果觉得不合适,那你再想一个吧。”
她左思右想,还是想不出一个合适的来,只好答应:“暂且就叫星期四吧。”
陈月柏露出得意的笑。
“我是说暂且。”赵旻枝轻哼一声,故意加重语气,“之后我会给它重新取名。”
“那是之后的事,现在它就叫星期四。星期四,你在这里好好待着,我们明天再来看你。”陈月柏很温柔地对保温箱里的小猫说道。
他……好像也没有那么“无药可救”?
赵旻枝也来到保温箱前。保温箱的玻璃被擦得锃亮,倒映出他们两人彼此靠近的模糊身影。
她朝里面的小猫挥挥手,眉眼弯弯道:“星期四,我们明天见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