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沉的天气持续到周一。
赵旻枝走进教学楼,将雨伞妥帖收好放置在教室外,来到座位放下书包,正准备落座,一股莫名其妙的异样感就涌上后背。
从刚进高一部,她就察觉到有人投来的探究目光,认为是自己想多了,但从进教室到现在,班里有些人的视线就没挪开过,仿佛是放大镜的聚点,要在她身上烧过洞才肯摆休。
赵旻枝以为是自己脸上有东西,便借助窗户玻璃的反光,仔细观察自己的脸颊,并无奇怪的地方。
玻璃反光里,还有人在看她。
她迅速转过头,对方快一步收回视线,若无其事地和周围人交谈起来。
是自己想多了。她在心里自言自语。
手臂已经痊愈的乔若霏这时也出现在门口,还没走进教室,就被班里的一个女生拉出去。
这一次,赵旻枝没法再宽慰自己了,因为明明白白地听见,女生口里的几个字,
——“你知不知道赵旻枝……”
原本要放下的书本悬在半空迟迟未落下,她凝望教室前门,呼吸越来越重,像有一条无形的毒蛇从背后缠绕上来,死死勒住她的身体。
很快,乔若霏就回来了,脸色却非常难看。拉她出去的女生也是。
见她走近,赵旻枝再也忍不住,开口询问:“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乔若霏先是眼色一诧,回头瞪了一眼那个女生,又转过身来,如往常一样环住赵旻枝的胳膊,笑嘻嘻道:“没什么。旻枝,你手怎么这么冷?”
“我都听见她提到我的名字了。”赵旻枝默默抽回自己的手,眼中布满化不开的凝重,“霏霏,你告诉我,她和你说了什么?”
乔若霏见糊弄不过去,便拉着赵旻枝走出教室。
屋外不知何时又飘起淅淅沥沥的细雨,落地的滴答声杂乱无章,似失控的时钟走针。
“他们说,你原本家里很穷,但是被陈月柏他们家收养。你现在是仗着陈家,才能这样。他们还说,不知道你家里人是用了什么手段,说你父母很有心机,很会攀龙附凤……”
“我知道了。”
乔若霏牵住她的手,握在一起,很真诚地宽慰:“旻枝,其实我一开始就知道你和陈月柏的关系,是他和付从礼拜托我关照你的。我知道,你不是他们说的那样,就算没有他们的嘱托,我也愿意和你做朋友。”
“谢谢你,霏霏,请你告诉我,是谁最开始说的?”赵旻枝明白,和班里的这群人理论没用,他们不过是人云亦云,为茶前饭后找谈资,真真假假,他们都不在乎。
“你要去告诉陈家人吗?还是告诉秦老师?”
她轻轻地点头。
乔若霏以为她会寻求帮助,便放下了顾虑,“是6班的沈淑芮。”
“谢谢你,霏霏。”
说完,赵旻枝转身走进楼梯间,大步流星地朝三楼而去。
她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这些养尊处优的少爷小姐们,可以笑话她如雨后苔藓般卑微的身世,也可以揣测她是如何卖力地巴结钟鸣鼎食的陈家,她都可以忍。
但她不可以忍的是,他们污蔑她的父母,她的家人。
谁都不可以。
她现在非常清醒,能够顺畅地走到6班教室门口,还能眉眼弯弯地请人让沈淑芮出来。
沈淑芮正和朋友们嘻嘻哈哈,完全不知道狂风暴雨就要来袭,一脸无所谓地走出来,上下扫一眼她,双手交叉抱在胸前,侧倚在门框边,“这是6班,你走错地方了吧。”
赵旻枝望了望6班的门牌,笑容不减,“没有。”
“你要干什么?”
“我和陈家的事情,你怎么知道的?”
她没直接问是不是沈淑芮把这些难听的话传出去的,而是用这种迂回的方式,来加深内心的断定。
沈淑芮完全不知道这是个套,连正眼都没给她,吹吹手指,慢悠悠说:“我爸和陈月柏他爸是合作伙伴,听陈月柏他爸公司的人说,他们家多了个从外面来的穷人。”
“所以那些话,也都是你散播的?”
“是我,怎样?”
“为什么?”赵旻枝问得轻描淡写,给了她最后一次机会。
“因为你惹到我了。”
尚源的排球队,与其说是为了运动,不如说是许多富家子女的跳板。只要沾上国际大赛冠军的光彩,申请常青藤名校就多了一条可写的敲门砖。作为少有机会上场的替补,常年在赛场见识队友们的风采,早已扭曲沈淑芮的心。好不容易有一次可以上场的排球比赛,可以从这些不会打球的班里找到优越感,然而,中途杀出这么一个不起眼的人物,让自己赛前说要轻松拿下的豪言岌岌可危,并且对方的一举一动都传达出一个消息——她看不上自己。
所以不管对方是什么身份,她都会给对方找不快。
“你们这种人我见多了,一家人都是脸皮厚,以为巴结上陈家就可以为所欲……”沈淑芮话还没说完,头就倒向了一边,双眼怔怔,散发着震惊与恐惧。
赵旻枝还保持灿烂明媚的笑脸,甩出去的巴掌力度太大,连她自己的掌心都洇出血色。
“我觉得你还是见识少了。这一巴掌,才叫真正的,为、所、欲、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