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何缘由,想来,他比她更清楚。
地球看得的,永远只有月球的一面。
陈月竹是这一面。
而他,是另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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翁家拜访结束后,西岛恢复往日的宁静。就算多了陈老太太,她是一贯喜欢雅静的性子,也无旁的大事。
赵旻枝也是此时才知道,陈老太太曾是淇川一所大学的音乐学院院长。她退休后,对音乐的喜爱依然不减。所以为了给老太太解闷,陈彦华和温慈树还特意买了架钢琴摆在客厅里。
她和陈老太太,单独相处过。
那日又是陈家的好友相邀,赵旻枝自知自己身份尴尬,便提前告知陈彦华,借口自己身体不适,不便前往。
陈彦华欣然答应,转头却拒绝了也想留下家里的陈月柏。
同样留在家的,还有陈老太太。她对这种无足轻重的社交并不感兴趣。
第二天清早,陈家夫妇带着两个儿子,乘车离开西岛。
赵旻枝还记得,自己来西岛的第一天晚上,在书房外听见的话。她当然明白自己并不受陈老太太喜欢,便决定这一整天,少在她眼前晃悠。
临近午饭时分,赵旻枝才从四楼卧室出来。
客厅里传来舒缓的钢琴声。
她站在台阶上,手扶木漆栏杆,静静聆听。
即使年岁的苍老风霜在她的面庞显现,可骨子里的雍容典雅依旧引人注目。
或许这就是岁月从不败美人。
蓦然,琴声如被崩断的弦,暂停下来。
老太太捂着嘴唇,止不住地咳嗽,气息有些不稳。
赵旻枝瞧见四下无人,便急忙接一杯温水,端了过去:“奶奶,您喝口水缓缓。”
陈老太太一边捧杯喝水,一边感到背后从上往下的轻抚。
不适感终于得到缓解。
“老毛病了,不用担心。”老太太放下杯子,仔细瞧赵旻枝。
看人先看眼。她的眼睛生得极其好看,似桃花,眼尾却如柳叶细挑,泛着晚霞般的红晕。
不过这双漂亮的眼里,充满如苔藓般的低微乖顺。
意识到没和她深谈过几句,陈老太太关心问:“你在西岛住得还好么?”
赵旻枝将水杯放回原位,双手紧握放在身前,乖巧地回答:“谢谢奶奶关心。伯父、伯母对我照顾有加,我自然过得好。”
“和月竹、月柏相处得怎么样?”
“两位哥哥对我也很好。”
老太太笑了起来,手指轻按在琴键上,几个不成调的音符在无形中流动。
赵旻枝的心忐忑得如钢琴背后起起伏伏的弦。
她继续说道:“你说月竹对你好,我信。这孩子从小养在父母身边,听话懂事,不过我觉得他太听话,总是显得老气横秋。”
赵旻枝没接话,低头附和地牵起嘴角。
“至于月柏,你不用替他说好话,我知道他是什么样的。如果他做出让你感到意外的事,你不用放在心上。很多时候,他不过是一时兴起。”
“我明白。”
“明白就好。你父亲对我们家有大恩,你以后会有好的去处。”
老太太的话点到为止。听起来非常慈祥温和,但细品过后,犹如一根细刺扎在心里。
无论是关于陈月竹还是陈月柏的话,总让她感觉到一阵难以言喻的不适。
她正想找借口离开。
陈老太太示意她到自己身边来,用手拍了拍左边的位置。
明明身体的每一个毛孔都散发着抗拒,但她还是听话坐下。
老太太语气很淡:“我听说,你会弹钢琴。”
她肩头不禁一紧,眼里蔓延开无限惶恐不安。
这些事情,在她来西岛之前,老太太就派人调查得一清二楚,对她的一切可以说是了如指掌。
她从前学过钢琴也不例外。
“你弹一首,我听听。”
赵旻枝开口谦卑的推诿:“我三四年没弹了,弹得不好听,怕是让奶奶笑话。”
“这有什么的。”陈老太太起身将全部位置留给她,“随便弹弹就好。”
她知道拒绝不了,只能硬着头皮弹下去。
好在即便经过这么多年,一首贝多芬的《致爱丽丝》也是信手拈来。
清脆悦耳的琴声在客厅里流淌,没有半点瑕疵。
陈老太太站在她背后,洞若观火的目光从锐利变得缓和。
这么多天来,老太太对她的表现非常满意。
原本还担心会是个见钱眼开忘了自己身份的主儿,现在看来,她对自己的身份认知很清晰。
不过,人,总是要被敲打,才会时刻谨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