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瞥见她,忙正色摇了摇头以制止,黛玉看懂父亲的意思,只好一言不发,脸上却潸然落泪。
林如海虽然久经官场,却也难料今日灾祸究竟能否安然度过,若果真难逃此劫,他自己倒不足惜,只是唯恐牵连黛玉。
想到此处又不免叹息:若能早知今日,还是让她留在贾府为好。
官差不容林如海辩驳,语毕便要上前拿人,林如海无从反抗,只是恳求道:“小女年幼,还请容我交代两句家事。”
官差遥望黛玉哭哭啼啼,顿了顿便应允了,林如海折身向黛玉走去,黛玉听他小声道:“在家里若害怕,就去你外祖母家。”
黛玉垂泪点头,原以为父亲要交代的只有这句话,万般不忍离别,张了张口难以言语。
林如海低眸望她,又压低声音嘱咐道:“前两日我收到了柳嵩的来信,他说近日会上门拜访。”
黛玉不曾料想会听到柳嵩的消息,不可置信地回看父亲,林如海只是点了点头。官差随即吆喝一声,不多时便将林如海带去刑部审问。
官邸恢复清静后,黛玉的眼泪止不住地流,癞头和尚出现果然没好事,她才刚回父亲身边,父亲就遭此厄运,难道她是个灾星不成?
哭了一会儿,黛玉忙又打起精神,官场森严,她学到的那些降妖除魔的本领根本派不上用场,柳嵩即便来了也帮不上忙。她更为担心的是,父亲的事只是一个引子,接下来会牵出贾家及薛家一干事,到时候一发不可收拾,再无回旋余地。
黛玉六神无主,不知道该向谁诉说,刚刚止住了泪,望着外面天色渐晚,陷入绝望,忽而又忍不住啼哭。
紫鹃稳了稳心神,向黛玉提议道:“姑娘要不要回荣国府?”
黛玉摇头说不,虽说父亲离去前也是这样说的,可她担心官府再来询问详情时家中却无人,再者,柳嵩说了会上门拜访,就一定会上门拜访,她要在这里等他来。
长夜漫漫,黛玉无法合眼,天快亮的时候,才筋疲力尽地昏迷了去。
次日睁开眼,黛玉揉了揉肿胀的眼眶,只希望昨日之事是一场梦,可宅邸满目萧瑟,分明是大劫过后的景象。
紫鹃尽心尽力地服侍着,黛玉下床后喝了口清茶润喉,早饭还未端上来,又听外间家仆乱糟糟地通报有客人来了。
黛玉听说有客人,当即放下茶杯出门相迎,只当是柳嵩或是贾府的人来了。
抬眼一瞧,两者皆不是。
黛玉并不认得来人是谁,只瞧着这人衣着体面,一脸笑吟吟的,看起来牙尖嘴利,像是干惯了说客,他面带喜色,与林家如今的气氛格格不入。
黛玉还未开口,又听来人笑道:“林姑娘,在下乃是北静王身边的周贵,听说林大人昨日已收监了,不知林姑娘接下来作何打算?”
虽说是北静王府的人,可黛玉只觉此人幸灾乐祸,听说父亲被收监,对他更没什么好脸色:“多谢王爷挂怀,接下来我不管作何打算,都要先为家父伸冤。”
周贵面露赞赏,笑得却略含深意:“林姑娘好志向,只是林姑娘毕竟身为女儿家,有什么法子能为令尊大人伸冤呢?”
黛玉心里念道:实在不行,还有贾家呢。
可话到嘴边又不敢贸然将贾家扯进来,只好不做言语。
“我今天来,是为了给林姑娘指一条明路。”王贵说着自顾自笑道,“林姑娘花容月貌,可不能屈尊许配给没落公子,最好要像贾妃娘娘那样,攀一门好亲,才不算白活一场。”
黛玉懵懵懂懂道:“攀什么亲?”
周贵不慌不忙道:“令尊大人的事,王爷已打听仔细了,说大可大,说小可小,至于王爷怎么做,要看林姑娘的心意了。王爷说,只要林姑娘今日答应做王妃,不出两三日,林大人便可回家与姑娘团聚。”
黛玉心下一颤,顿时明了。放了父亲,似乎只是北静王一句话的事,可见父亲的事确实是被诬陷,可王府的人公然将这话说与她听,分明是仗势欺人了。
黛玉心有不忿:“婚姻大事自古由双亲做决定,北静王难道不知礼数,怎可同我私下说这些?”
周贵悠悠道:“只怕林大人做不了林姑娘的主。”
黛玉蓦然转过脸去,她想起不久前的那些梦,大致猜到眼前的困境应该是那些仙姑动动手指安排来的。
让她嫁给北静王,她自然是不愿意的,也许她原本的宿命就是——郁郁寡欢,未嫁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