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萍知太惨了。
令抒都有点心疼他。
新年第一天受了伤,老爷子特别不待见他,让他少回老家丢人现眼,一家人浩浩荡荡回了镇上,唯独郁萍知去不了。
临行前,令抒带当当散步去了他的院子,跟他道了个别。他自己倒是乐得开心,早早送走了羡阳,然后跟德国那边开会,一点时间都不浪费。
从镇上回来,令抒才有机会去南溪街。
只有两个人的家里没一点过年气息,甚至连门上的对联都没更换。令桃在屋里睡觉,外公给令抒做了一碗面。从前他也不会,现在会了。
令抒把郁怀川让带的新年礼物和新年红包都交给了外公,令桃这时候才从房间里走出去,拆了包看有多少。
一张二十万的支票,她顿时和颜悦色起来。
令抒听外婆说过,令桃年幼时,每月光零花钱就千万,现如今她也只能靠着郁家的施舍露出笑来,令抒不知道她可怜还是可恨。
令桃拿了红包就去了银行。
外公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叹了气,“你小姨她,我管不住。”
令抒嗯了一声,“外公照顾好自己就行,随她去吧。”她从包里拿出另一个红包塞到外公手里,“这个您收着,别让我小姨发现了。”
令桃虽然浑,但她有句话说的不错。在很多时候,令家急需的救命钱,对郁家来说,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
今年是郁萍知回家过的第一个年,老爷子给羡阳的新年礼包价值昂贵,除公司股份和房产,还很贴心地给了大红包。为彰显自己的公平,连带令抒也沾光,两套陆华的房外加八十万的支票。
陆华的房她不一定住得到,但支票她的确很需要。
她把店内店外收拾了,换了新春联,贴上喜气洋洋的灯笼和倒福,开车带外公去了医院。
外婆长期卧病,除非医护人员给她电话说外婆想见她或是需要她缴费,令抒隔两周才来一趟。
外公来得勤快一些,令桃则无事不来,因为她容易把老太太气进手术室。
老太太还是老样子,精神头不好,说话轻轻的,“新年好呀,抒抒。”
令抒笑,“新年好,外婆。”
她将窗口枯萎的百合换下来,今天终于没下雨了,天空灰蒙蒙的,只在很偶尔的时候才泄出几缕阳光。
她将窗户打开一点,风吹动帘子,病房里消毒水的气味才稍稍散了一点。
她在病床边坐下给外婆开了一盒糕点。
外婆问她:“你三叔是不是今年回家里过年了?”
她和郁萍知虽然没正式确立关系,可是相处与情侣无异。从前——不久前她很坚决地不愿意同他有任何纠缠,直至今日她发现,两人真是全方位无死角的地下情。不管是他的家人,还是她的家人,都不能告诉。
她为此感到心虚,好在只是片刻,“是呀。”
外婆问:“你这个年过得太平吗?”
令抒点点头,“我三叔他没有为难我,他也知道吧,我那时候太小,其实都不记得多少。”
“他知道你在养着照顾着我们吗?”
令抒想了想,“这我就不太清楚了。不过我爸他不反对,即便三叔有意见,他也不会跟大哥对着干的,你安安心心的。”
外婆道:“我是担心你,是我们连累你,害你这辈子都要在郁家还债。”
“还就还吧,他们又无需我忙前忙后地伺候着,也没要求我到公司里给他们赚钱,最多就是让我嫁给他们指定的人。”
她这么安慰外婆。这些还债方式看起来没有杀伤力,可是呢,她在郁家谨小慎微这么多年,往后一样要这样过下去,嫁给谁都背着债,都要受恩惠受摆布。
年少时不懂事,安逸日子一天天过着,后来懂事了,再想跳出这个圈子,想靠自己的双手养活令家时,发现欠郁家的、欠她爸爸的,已经太多了。
她有过太多心累的时候,但也有幸福的时候,每每生活不如意,她都能想起吹完生日蜡烛,睁开眼看见郁怀川、沛姨和当当的时候。
她曾许愿一生都这样过,在爱我的人身边,在我爱的人身边。
外婆说那就好,“我真的很感谢你爸爸。”
“我会转达的。”
“嗯。”
老太太望着窗外那一缕薄薄的阳光,想起了自己的女儿,“外婆现在真后悔啊,当初总是批评你妈妈,如果我没对她那样苛刻,也许她会多停留一会儿,就能看着你长大了。”
外婆对小儿子和小女儿绝口不提,却时常聊起死去的大女儿,令抒总能通过她的描述记起那个火场中将她扔下转身而去的身影。
外婆说都怪她。如果她能够给女儿多一些关注,就不会让她半夜去酒吧,不会让她被人欺负;如果她及时收回那句像刀子一样的“不自爱”,或许令鸢不会走上那条路。
她的母亲令鸢,外婆说她是个好姑娘,温温柔柔的,但很有主见,有些文静内向,但很乐于助人。令抒不论是样貌还是性子,都很像她。有一次令抒傍晚来到医院,老太太方才睡醒,迷迷糊糊中看见令抒在洗手池旁忙碌的背影,她哭着喊了一声鸢鸢。
令抒出生后,令鸢对她的态度很冷淡,她大部分时间都在外婆身边,她不知道究竟是外婆苛刻还是令鸢偏执,只能告诉外婆:“妈妈她不会怪你的。”
她陪外婆看了一会儿晚会,老人家一会儿就累了,她于是带着外公回家。
因为要帮卢老师做实验,令抒提前回了学校,从南溪街开车回去,她突然想起了自己有本专业课本落在老宅,于是只能改道。
她才到楼下当当兴冲冲跑过来。
它没有从前那么有活力了,反倒是可可先它一步跑到了令抒的身边。新成员可可已经融入了这个新家,每天洗完澡就往令抒的被窝里钻,令抒不得不换一张更宽敞的床。当当恃宠而骄,可可更是有样学样,当当体力不支,可可劲头十足,令抒常常将它们拎到门口教训。
她问当当:“爸爸在吗?”
当当点了两下头,可可点了好几下。令抒笑着一手捏一个,“走啦,回家。”
令抒进门,客厅里没有人,沛姨也不在一楼,她从冰箱里取了杯果汁出来,喝了小半杯,给当当和可可喂了些零食,上楼去找郁怀川。
郁怀川和沛姨都在郁怀川的房间里,门是开的,两人在说话。
令抒本来要进去,却听见沛姨对郁怀川发脾气:“她知道了一点好处也没有!亲爸?他但凡有点良心,就不能干出这种事!二十几年了不找女儿,现在找了?”